此時雖然已經是深夜時分,可天子劉協卻半點睡意都無。


    隻是負手而立,緊盯著窗外燈火沉思不已。


    建安元年曹操遷都許縣之時,劉協隻有十五歲,心誌尚未長成。


    對於他來說,好不容易能夠徹底擺脫涼州軍團的掌控,當然慶幸不已。


    可到如今建安十一年,劉協已經二十五歲了!


    正常情況下,這個年紀早就應該天子親政,徹底掌控朝中大權。


    可曹操手段,跟董卓比起來也不遑多讓。


    這朝中上下大小事務,基本上都被丞相府直接掌握。


    劉協這個當今天子,也不過是皇宮之中一個符寶郎罷了!


    最近這段時間以來,呂布自領楚王,劉備也在蠢蠢欲動。


    對於劉協來說,這心中憤恨、無奈、酸楚兼而有之。


    長夜漫漫,著實無心睡眠啊!


    看到劉協又在如同以往獨自發愣,皇後伏壽歎息一聲。


    先是取來一件大氅給劉協披上,然後輕聲道。


    “更深寒重,陛下小心著涼。”


    皇後伏壽,東漢大司徒伏湛七世孫,屯騎校尉不其侯伏完之女。


    初平元年(190)入宮,興平二年(195)年被立為皇後。


    建安五年董承作亂之時,董貴人全家上下被曹操徹底清除幹淨。


    還好皇後伏壽比較識相,所以曹操當時沒動伏家。


    從長安到許都,皇後伏壽和天子劉協可謂是互相扶持。


    所以夫妻之間的感情,也非常深厚。


    緊了緊身上大氅之後,劉協沉聲道。


    “當年董賊作亂之時,呂布親手將其斬殺,朕還以為他是當今天下少有的大漢忠良!”


    “後來曹賊弄權,劉備與董承等人合謀,想要掃除奸佞,重振朝綱,朕又覺得,劉皇叔不愧帝室之內,果然立身忠義!”


    “可眼下呂布擅自稱領楚王在前,劉備也在襄陽城中蠢蠢欲動!”


    “漢得天下四百年,難道真的走到頭了麽?”


    呂布當年親手斬殺董卓之後,在天子劉協眼中,那就是天下最大的忠臣,根本無人能及!


    再後來曹操勢大,劉備和董承等人不畏強權,想要輔助自己重掌朝政,所以劉協立馬下了血書衣帶詔進行支持。


    當此之時,劉備因為宗室出身的緣故,也很受劉協青睞。


    可現如今呂布和劉備各自站穩腳跟之後,居然要自立為王?


    這是紅果果的謀反,是大逆不道之舉!


    身為漢天子,雖然劉協手中沒有實權。


    可無論如何,他也不希望傳承數百年的大漢,就這麽毀在自己手中啊!


    伏壽寬慰道:“呂布也好,劉備也罷,不過是一時叛逆罷了!”


    “想當年逆賊袁術還擅自稱帝呢,最後不也被朝廷一舉攻滅?”


    “願陛下善保龍體,和光同塵,將來總有一日能夠重掌大權!”


    劉協苦笑道:“天下十三州,呂布已經占據將近一半的轄地了。”


    “朝廷上下控製的地盤和人口,根本就比不過他。”


    “以當下局勢來看,十年二十年之後,這天下到底姓劉還是姓呂,恐怕尚未可知也。”


    “退一步說,就算曹賊能夠擊破劉備和呂布最終天下歸一統,難不成,他還願意老老實實交出朝廷大權?”


    深宮獨坐十餘年,劉協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滿懷希望的少年了!


    伏壽歎息道:“曹賊勢大,這是不爭之事實。”


    “除了朝廷百官之外,就連宮中上下,都遍布相府之耳目。”


    “想要從他手中奪權,實屬撼大摧堅,務必徐徐圖之啊!”


    從建安元年到如今,許都朝廷,幾乎是曹操一手打造起來的!


    朝廷百官也都是趨吉避凶之輩,哪有幾個敢和曹操對著幹的?


    司徒趙溫、太常楊彪倒是想要跟曹操掰掰手腕。


    可趙溫前不久直接被罷職了,楊彪之前被下獄也差點處死,好不容易放出來之後,再也不敢和曹操硬碰硬!


    連趙溫和楊彪這等人物都奈何不得曹操,更遑論其他朝中官員了!


    劉協咬牙道:“可恨這滿朝文武,碌碌漢臣,都是狼心狗肺之輩!”


    伏壽沉思片刻道:“陛下,臣妾之父位居屯騎校尉一職,在朝中上下多少還有些影響。”


    “若是陛下想要從曹賊手中奪權,我們伏家上下,必然全力支持!”


    依後漢製度,屯騎校尉屬於北軍中侯治下。


    跟長水校尉、射聲校尉、越騎校尉和步兵校尉同級,共掌皇宮內衛。


    從理論上來說,伏完身為屯騎校尉,確有調兵之權。


    可許都城防現如今皆歸於夏侯惇,就連北軍中候都要看他臉色行事。


    伏完這個越騎校尉,也不過是空有其號罷了,哪有實際調兵之權?


    伏壽跟劉協夫妻之間情誼深厚,可她想要提供助力,除了娘家人之外,哪裏還有什麽其他辦法?


    聽到伏壽這話,劉協先是心中一動,繼而卻滿麵苦澀道。


    “不可衝動!這事兒還要從長計議方可!”


    “一旦事有不協,不但沒辦法從曹賊手中奪權。”


    “恐怕你們伏家上下,也落不到什麽好下場!”


    建安五年,董貴人之父董承就是仗著自己身為車騎將軍的身份,想要聯合朝臣一起反抗曹操。


    可結果呢?董家上下被曹操直接殺了個幹幹淨淨!


    伏完這個屯騎校尉,就算真有實權,也隻能調動不足一千的兵馬而已。


    就憑這麽點實力,哪能對付曹操?


    伏壽微微點頭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


    劉協負手而立道:“從建安元年以來,曹賊和朝廷已經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了。”


    “既然朝政大權都在曹賊手中,如何對付呂布和劉備的事情,就讓他自己操心去吧!”


    “至於你我,繼續在皇宮之中韜光養晦,暗中聯絡朝廷之中真正可信之人積蓄力量。”


    “若有一日時機成熟,咱們再想辦法進行反擊!”


    曹操勢大,明火執仗是肯定打不過他的。


    所以為今之計,也隻能繼續在皇宮之中偷偷發展勢力。


    聽到劉協這個決斷,伏壽立即低聲應命。


    建安十一年,四月初八,臨湘城。


    稱王大典完成之後,原本忙碌無比的呂布,也終於稍有閑暇。


    楚王後宮之中,此時正有數人圍座,閑話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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