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隻是要一場榮華富貴,為什麽要襲擊大焱使團呢?”


    “因為……因為糧食。”


    “嗯?”


    “大焱放開糧食買賣,大漠的糧價跌得很快,王蛇衛布赫給我算過賬,如果風沙眾走私的糧食也拿來賣,賣出二三十倍的利潤輕輕鬆鬆,足以日進鬥金,但如果大漠糧價照這樣跌下去,就算依舊不愁賣,這剩下的利潤也就三四成了,算上路上的損耗,萬一遇到沙塵暴,還可能虧本……”


    “所以你和大焱王室合作,撒了一個彌天大謊,騙了這麽多人送命,就為了交惡大焱,從而抬高糧價?讓你們走私糧食,能夠賺個盆滿缽滿?”


    “是、是的。”


    這計謀有點荒唐,各種意義上的荒唐,但是巴哈爾對他的師父狠毒,但在這方麵顯然還有與其年紀相符的天真,顯然是信以為然了。


    “殺湯婆婆又是為什麽呢?她撞見了大漠王室在打探使團的情報,但這好像與你的計劃並不衝突,何至於取她性命?”


    “我、我本來也沒想殺湯婆子,都是湯婆子她自己的錯,她太了解我師父了,察覺到了我師父的異樣,已經開始懷疑我了,她跟蹤了我,撞見了我布赫見麵,我沒有其他選擇,隻好殺了她。”


    “風沙眾的人說湯婆婆死於大焱弩箭?”


    “是……是大焱的弩箭,東西是真的,不過是以前大漠和大焱打仗時,繳獲軍械的遺留……”


    望沙城的花娘就揣測過,風沙眾對大焱使團出手,恐怕是被糧價吸引了,但從古麗所言以及風沙眾四席們的表現來看,這卻與金銀沒什麽瓜葛。


    沒想到在這最後,卻應在了巴哈爾的身上。


    花娘對風沙眾的了解顯然很少,但是卻一語成讖了。


    戳中了人心中的利欲。


    撇開別的不說,徐年這一路上見到的大漠人,從風沙眾四席到那些衝擊使團的大漠勇士和嘔心瀝血鼓起風沙的巫師們,基本上都算是硬骨頭,死而不屈。


    不過大漠人裏顯然也不是沒有軟蛋。


    巴哈爾就不是個硬骨頭,被徐年找上門,被奪走了骨刀,被解除了對師父的控製,已經沒有了底牌的巴哈爾已經一無所有了,畢竟他是真沒什麽骨氣。


    隻是說來可惜。


    有骨氣的都死的幹脆。


    沒骨氣的巴哈爾卻沒那麽容易死。


    若不是徐年也隨著使團來了大漠,巴哈爾真有可能如願以償,通過骨刀控製首席青木繼而掌控風沙眾,利用風沙眾來供養己身,坐享榮華富貴。


    當然,更大概率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而已。


    也不知道那些為了榮耀與後代,帶著滿腔憤慨衝向大焱使團,視死如歸的大漠人,死後知曉了他們竟是因為這麽一個軟蛋的利欲而死,會是什麽心情呢?


    可會覺得這骨氣,不如沒有的好?


    張天天指了指在交代完所有事情後,噤若寒蟬抖如篩糠的巴哈爾:“哥,這人還有用嗎?”


    徐年搖了搖頭。


    巴哈爾可以說是風沙眾的罪魁禍首,也可以說隻是被利用了而已,但即便是按後者來論,也不能為巴哈爾脫去半點罪責,畢竟從頭到尾巴哈爾都順從了下來。


    與其說他是順從了袖珍骨刀與布赫,倒不如說是順從內心的邪念。


    如果巴哈爾反抗了。


    也許布赫就不是和他合謀,而是逼迫他就範了。


    但是沒如果。


    張天天拿了一粒丹藥出來,巴哈爾臉色慘白,他想要後退,但是縛字繩索還捆著他,隻能在地上蠕動,哪裏躲得開張天天呢。


    “大人你……你想幹什麽?”


    “別怕啊,乖,過來,你這不識好歹的東西,陽間的路不適合你走,我送你一程,讓你去一個你該去的地方。”


    “大人!放我一馬大人,我……我還有用!我可以帶你們去找布赫,我帶你們去找他——”


    徐年不為所動。


    張天天也就沒有停手。


    “別叫了,你放心吃下去就行,這一程走的既不快,也不會無痛,你在陽間的這最後一段路,保證你走得又長又苦,下輩子記得乖乖的,要麽別當人,要麽就別做這種不像人的事兒。”


    張天天是個孝順的姑娘,就看不慣巴哈爾這種不孝的人。


    青木給巴哈爾掏心掏肺。


    巴哈爾卻要把青木的心肺都吃了。


    吃得滿嘴血淋淋。


    “別,不、不要……嗚——”


    張天天屈指在巴哈爾喉嚨上一敲,巴哈爾條件反射張開了嘴,張天天將手中毒丹一彈。


    毒丹飛向了巴哈爾的嘴裏。


    還沒進嘴。


    又彈了起來,落回了張天天的手裏。


    徐年目光微移,看向了調息過後,氣息恢複了些許的風沙眾首席青木:“真人,這樣的人,也值得你保嗎?”


    青木歎了一口氣,走到了巴哈爾的身旁。


    巴哈爾大喜:“師父!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我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您就給我這一次機會吧!”


    古麗眼眶通紅。


    在巴哈爾說明了湯婆婆之死的真相時,古麗就已經落下淚了,見到首席青木這樣了還要護住他這唯一的弟子,她的眼裏既有不解,也有不忿:“首席,這巴哈爾狼子野心,害了你,害了風沙眾裏這麽多人,還殺了我阿媽,你……你還要護住他?首席你、你讓開!今日就算其他人都同意放巴哈爾一命,我也要殺了他,替我阿媽報仇!”


    青木滿臉苦澀,歎道:“唉,巴哈爾是什麽人,我其實知道,隻是我一直覺得本性可移,隻看願意下多少功夫,隻是……唉,可能也怪我功夫沒下到位吧,他這心性還沒改,事卻已經來了,若非先生今日登門,我險些釀成大禍,好在現在懸崖勒馬,也還有挽回餘地,不知先生可容我親手挽回?”


    徐年揮手散去了束縛著巴哈爾的墨色繩索,點頭說道:“請便。”


    “多謝先生。”


    青木躬身相拜。


    巴哈爾忙站了起來,臉上一片劫後餘生的喜色,他看了看徐年和張天天,沒敢露出半點不滿,但卻把這兩人的臉記在了心裏,尤其是張天天,若是能有那麽一天,巴哈爾定要讓這大焱姑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巴哈爾,過來。”


    青木像往常一樣,向巴哈爾招了招手。


    就站在青木旁邊的巴哈爾沒多想,轉了個身,麵朝著青木,看到青木伸出手,似乎是想要他的摸一摸頭,他順從地閉上眼。


    然後。


    這雙眼就再也沒能睜開了。


    青木手掌蓋在巴哈爾天靈上的時候,靈力倏然灌入,震碎了這副身體裏的靈與魂。


    生機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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