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萬。


    大夏兵部尚書。


    官居二品。


    雖然距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朝堂地位尚有差距,但怎麽也是一位舉重若輕不容有失的大臣了。


    但現在太子周聰卻抓著他的衣領。


    在剛剛大夏天子才接見過大焱使團的大殿外怒聲質問。


    周圍還有許多剛剛從大殿離開的朝臣,原本或是三三倆倆低聲交談,或是低頭趕路快步離去。


    眼下聽到這動靜。


    不少大夏官員都駐足停留,茫然地望了過去,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情,讓這位素來勤勉自律,在大夏朝堂上評價頗高的太子殿下竟然如此難以自持,以至於動口又動了手。


    這已經是殿前失儀了。


    秦萬的臉色有些漲紅,介於憤怒和羞惱之間:“殿下何出此言?”


    周聰冷聲說道:“秦之會!你的兒子秦之會,他躲到哪兒去了?這狗雜種,仗著有你的包庇,連軍隊糧餉都敢克扣,我大夏兵部是已經姓秦了嗎?”


    狗雜種。


    這話是連著秦萬一起罵了。


    但秦萬漲紅的臉色卻倏然消退了,宛如一盆冷水臨頭澆下,他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秦之會他克扣了軍餉?”


    “老貨!你裝什麽蒜?你兒子做了什麽好事,你一點兒都不知情嗎?”


    “我……殿下,老臣有愧——”


    一把年紀的秦萬踉蹌著跪了下來。


    兩肩聳動,涕泗縱橫。


    不少大夏官員都圍了過去。


    幾個秩品極高的朝堂重臣開口了。


    “殿下暫且消消氣,為了這等鳥人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秦之會克扣軍餉,此事決不能輕饒,秦尚書既是兵部主官又為其父,當有失察之責,請殿下給我等一些時日,待查明案情之後,一定秉公執法。”


    “子不教,父之過……”


    有人唱紅臉,也有人唱白臉。


    但不管是勸周聰消消氣還是要嚴懲不貸的大夏重臣,其實都有勸阻周聰的意思。


    有什麽過錯。


    也不妨等到查明之後再做懲罰。


    就在這皇宮大殿的麵前,太子抓著兵部尚書的衣領不放質問其子。


    這場麵實在有些過於難看了。


    大焱使團都還在看著呢。


    “是啊,大侄兒,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周德玄也在拉架。


    剛剛在大殿內,這位以遊手好閑著稱的大夏親王,也是難得在百官麵前受了一次賞,大夏天子親口表示正是宣親王不畏艱險敢於直言才說動了大焱天子。


    雖然百官們都覺得這事情當中有些貓膩,但既然天子都認可了,大焱使團似乎也認同宣親王從中做出的貢獻,大夏百官們自然是為這位親王連聲稱讚。


    難得做了一件大好事。


    別人隻能勸說不好動手,但宣親王更方便一點,他直接橫在中間,把兩人分開。


    這種事兒宣親王倒是熟門熟路了。


    畢竟在青樓賭場這種地方,也不乏因為各種原因急眼的了,他見的多了,自然知道要怎樣把人拉開。


    在眾人的勸說下。


    爭吵很快平息。


    太子周聰拂袖離去。


    兵部尚書秦萬失魂落魄地朝著各位同僚拱手致謝,默然離開皇宮的背影看上去有些佝僂。


    抬不起頭。


    周德玄注意到了朱寧、徐年等大焱使團成員也在旁觀望。


    走了過來。


    “太子殿下一時激動,情難自控,讓九殿下看笑話了。”


    九公主螓首轉動,看了眼周聰離去的背影。


    隱約覺得這位大夏太子的怒氣來的有些突兀,不是不能理解他生氣的理由,隻是以周聰這一路上表現出來的涵養,不該應該在這大殿前,大庭廣眾下不顧影響的發泄怒火。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其實九公主這是明知故問了。


    大致是怎麽回事,聽也聽了個大概。


    因為克扣糧餉而嘩變,正巧被大夏太子和大焱使團們碰上的那支嘩變軍隊,已經逃到沒影的軍隊長官正是剛剛那位大夏兵部尚書的子嗣。


    怪不得說是在京城裏都有關係,能夠在地方上隻手遮天了。


    兵部尚書是他老子。


    這關係能不硬嗎?


    不過除了發生在眼前,已經聽了個大概的事情經過之外,周德玄也補充了一下徐年他們這些大焱人不得而知的細節。


    “……唉,秦尚書的家事,我以前也聽說過,隻是沒想到那秦之會原來就是秦尚書的小兒子。”


    “秦尚書是我皇兄的死忠之一。”


    “當年我皇兄還沒有登基的時候,他便是皇兄的追隨者。”


    “秦萬一路坐到兵部尚書的位置上,也不是什麽恃寵而驕欺上瞞下的奸臣,起碼他在民間的風評還挺好,偶爾還有些微服私訪主持公道之類的故事流傳出來。”


    “至於秦尚書這小兒子……隻能說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小兒子秉性不端,聽說秦尚書以前就很頭疼,後來實在管束不過來,便狠下心直接把人送出京城謀了份差事,之後就再也不管了,用他自己的話說,到這一步便已經算是盡了父子情誼,望他好生自重。”


    “但如今看來,這秦尚書的兒子依然沒有悔改,還在打著他爹兵部尚書的名號招搖撞騙,為非作歹……”


    其實這招搖撞騙說的不太恰當。


    因為秦之會的的確確就是兵部尚書秦萬的兒子。


    九公主朱寧問道:“你們大夏這位秦尚書,當真對他兒子都做了些什麽,一無所知嗎?”


    周德玄沉吟了片刻,歎氣說到:“我不知道,或許秦尚書也知道他兒子不會就此改正吧,但以秦尚書的為人和我聽到過的情況,我確信秦尚書應該是在他兒子狠心送走以後,就再也沒照顧過了,更不可能包庇。”


    清官難斷家務事。


    何況這是這名清官自己的家務事呢?


    也許有蛛絲馬跡,表明秦之會沒有改過自新,但秦萬又該怎麽辦呢?


    防微杜漸的道理。


    身為兵部尚書的秦萬不可能不懂,但秦萬難道真要在有一點點苗頭的時候,就斬草除根殺了秦之會?


    世間能有幾人有這般狠的心腸。


    但狠不下心。


    卻又的的確確對不起那些被克扣糧餉的軍中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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