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麽就做什麽,如同傀儡,這我見過。”


    “那些調教得當的奴仆、瘦馬什麽的,就是我說什麽他們就會乖乖做什麽,但那些在陣旗下睡過一覺,處理完畢的人,並不會一言一行都聽從我的安排……奚幫主能不能號令他們一言一行我不知道,但至少我沒這麽個能耐,用祖父告訴我的說法,隻要經過陣旗洗禮的人便不用我去操心了,不會再阻礙我們,不會再與我們為敵。”


    “可是除這一點之外,那些人和傀儡不一樣,他們還是活生生的人,之前在做什麽之後還會繼續去做什麽,隻是不會與我為敵。”


    “之前便有個江湖人士,他原本要去洛九城參加什麽武林盛會,好像是比武什麽的……路過元山縣知道了範舉的事跡,好奇上門被我們抓住了,扔到陣旗的房間裏麵睡了一覺過後,他就像是無事發生一樣離開元山縣,繼續趕去洛九城參加那場武林盛會了。”


    “期間我還扇了他一巴掌,觀察他的反應,他第一個瞬間是惱火地想要拔劍相向,但下一個瞬間就突然愣住,站在原地看著我發呆,呆了一會兒就像是忘記我打了他一巴掌,自顧自地走了……”


    江淮德盡管是受益的這一方,但想起那些被陣旗洗禮過的人卻不免有些毛骨悚然,明明怎麽看都是活生生的正常人,但在細微處流露出來的那點與正常人的不同之處,可能是一個眼神,可能是一個反應,最是讓人頭皮發麻。


    有時候江淮德都不禁懷疑範舉說過的那些瘋言瘋語莫非就是真相?


    那些被陣旗洗禮過的人,其實已經被惡鬼占據了皮囊?


    徐年倒是知道有一個詞,應當可以用來形容江淮德感受到的那種毛骨悚然。


    恐怖穀效應。


    越是像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不經意間露出的不像一個活人或者說是不像正常人的異樣之處,這一點瑕疵便會遭到放大,顯得無比僵硬,額外恐怖。


    江淮德的描述,也正好符合徐年觀察到的客棧老板、食肆小二、行商等人的行為邏輯,他們像個活人一樣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但也隻會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隻不過徐年應該沒有江淮德那般為所欲為不會為敵的特權,他要是莫名其妙打了誰一巴掌,估計那個人該發火還是會發火,畢竟挨了一巴掌生氣動怒,也才符合一個正常人應有的反應。


    徐年說道:“放置陣旗的房間在哪兒?帶我們過去看看。”


    竹筒倒豆子般說了這麽一大堆的江淮德露出猶豫之色,試探道:“行,我可以帶你們去,隻是我……我已經說了這麽多,這麽配合你們,之後是不是可以放我一條生路了?”


    這是要討個活命的承諾,雖然承諾作不作數都也不一定,但至少能有個底。


    張天天翻了個白眼,環視一圈:“你們的江少爺知無不言已經說了這麽多了,你們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這句話不是對江淮德說的。


    假冒的範舉妻兒範舉父母,還有那些一早就已經被打趴在躺在地上幹脆到現在也不想起來的下人,才是張天天這句話的目標受眾。


    有的人趴在地上幹脆繼續裝死想要蒙混過去,有人撐著傷勢哭喊饒命,也有人叫苦喊冤說自己是被逼的以後一定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倒是沒人能說得比江淮德更多。


    這倒也理所當然的事情,江淮德都隻是因為需要他來做事才被告知了一點信息,這些人能比他知道的更多才有鬼了。


    不過也有人腦子靈活,把握到了關鍵。


    “我……我知道陣旗在哪兒——給、給我解藥,我……我直接帶你們去!”


    是冒充範夫人的女子。


    她身中沸血散,光是說出一句話就咳了幾口血出來,氣息萎靡至極。


    張天天哦了一聲,看了江淮德一眼。


    都不用說什麽,一切盡在不言中。


    她已經表示了。


    你呢?


    江淮德怒目而視,萬萬沒想到這在床上床下都對他百般奉承的“範夫人”在這時候竟然搶功背刺,他急忙說道:“不用給她什麽解藥,我、我現在就帶你們去!”


    為了活命,江淮德也沒別的選擇。


    至於其他人?


    徐年一指點出,分光劍丸分化為九道流光,頃刻間便收割走了江淮德手底下這群惡徒的性命,最後流光停在了宋時鬱的眼前,這位六品境武夫方才提起的一口氣已經盡了,如今就算沒有天地之力的禁錮,他也難有一戰之力。


    徐年撤了天地之力,淡漠道:“你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宋時鬱剛要說話,便捂嘴咳出了一大口血,他慘笑著搖搖頭:“我已盡人事,剩下的是天意如此,我縱有不甘又有什麽好說的呢?真人要殺便殺……”


    江淮德打斷了宋時鬱,檢舉道:“大、大真人!請手下留情,宋叔他是我江家供奉,老祖其實和他私下裏有過交代,我願幫大真人勸宋叔開口!”


    “呦,覺悟不錯啊?這麽積極。”張天天斜睨了江淮德一眼,其實她有的是方子能逼宋時鬱開口,不過有人代勞總是省心省力。


    “自知罪孽深重,積極將功補過,隻求一條活路。”


    江淮德自嘲地笑了一聲,看向皺緊眉頭似乎有些茫然的宋時鬱,苦笑勸道:“宋叔,您修行不宜,做到這份上已經夠了,我都低頭了,您何苦堅持呢?和我一起求一條活路吧……”


    江家少爺都苦心相勸了,曆經過風風雨雨深知活著不易的宋供奉有些動搖,最終鬆了口,點頭說道:“江家老祖交代我的事情,和奚幫主的布置有關,隻是三言兩語難以說清楚,真人不妨先去看過那麵陣旗,見過之後我再說給你們聽,想必真人就了然於胸了。”


    陣旗就放在江家在元山縣的宅邸裏麵。


    原本是一間倉庫,江淮德來此之後改用柵欄把倉庫裏的空間隔開,變成猶如牢房那樣的布局,陣旗就豎在最中間,既能影響到每間牢房裏關著的人,也能防止牢房裏的人破壞掉陣旗。


    不過現在倉庫是空著的沒有其他人,畢竟釣魚也不是天天都有收獲,況且就算哪天釣上了魚,在和陣旗關上一晚基本就已經做完了無害化處理可以放走了,不會滯留。


    “……真人,這陣旗不能攻擊也不能防禦,唯一的作用就是影響到在陣旗範圍內睡上一覺的人。”


    江淮德躬身推開了倉庫的門,徐年望著陣旗眯了眯眼睛。


    這麵陣旗流露出來的氣息。


    有點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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