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子重新打量了一番這座院子,目光最後落在了假山上。上前敲了敲,可山體很厚,根本聽不出什麽來。他便繞著假山一點一點的檢查,在一個凹進去的角落裏,發現了一條筆直的縫兒,他順著縫兒四處一摸,果然是一個門的形狀。


    撒子大喜。四處摸索著想找出門的開關,可四周光禿禿的,他試著推了推門,門卻一下就開了。原來,裏麵裝著機關,隻要一按門,門就會自動打開。隨著門一開,一股陰寒之氣伴隨著腐爛汙穢的氣味撲鼻而來。撒子忙閉住氣,從兜裏掏出火折子打著。接著一手掩著鼻子,一手舉著火折子,慢慢往裏走。他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借著火折子微亮的光線,仔細打量著四周,跟腦海裏的記憶做著比對。不多時,他就看出來了,這確實就是他被綁來的那個地方。


    他滿意的點點頭,心裏的一個謎團總算是解開了。當初還差一點誤以為是寧國公所為,也多虧是這陣子事情多,所以沒做進一步的查證,否則,要是被寧國公知道了,豈不又是一場誤會。正要回身往回走,忽然看見前麵牆邊好像有一團黑影,他站在原地頓了頓,看黑影沒有動靜,這才慢慢走過去,卻原來是一具死屍。死屍已經看不出麵貌,隻是從身形頭發上可以看出是一個青年男性。撒子懷疑這就是紫玉的弟弟,便忍著惡心在他身上翻找著,看能不能找到一個能證明其身份的東西。摸索到胸前掛著一塊牌子,他看也沒看摘了下來,回身就往外走。走到門邊,一推門,門卻打不開了。撒子感覺再出不去他就要窒息了。他使勁推著門,可這門是整塊石板做成的,他哪能推的動。黑暗,死屍,腐爛的氣味,撒子好像身陷在一個巨大的墳墓之中,他很快就會是第二具死屍。他癱軟在地下,大口的喘息著,頭腦漸漸失去了意識。


    三月初八眼看就要到了,該準備的也準備的差不多了,可紫玉如今仍是昏昏沉沉的。皇妃心裏暗暗有些著急。她不知道這個婚還能不能訂的成。每天去看紫玉,紫玉要麽就是在昏睡,要麽一看見她就眼淚長流。皇妃覺得這樣很不利於紫玉保養,便忍住了不再去看她。讓雀兒領著兩個丫頭日夜在紫玉身邊伺候著。


    天氣一天一天的暖和起來,可皇妃卻感受不到一點春天的溫暖。外麵陽光明媚,可她的一顆心卻仍像是籠罩在冬日的冰天雪地之中,緊緊的縮成一團,沒有片刻的舒展。


    看見應皇子又像是有話要對她說,她舉手說道:“麻煩你最好能告訴我一點好消息。我不想再聽壞消息了。”


    “撒子,兩天沒有回來了。”應皇子頓了頓還是說道。


    “撒子?”皇妃疲憊的抬起頭來,覺得撒子不回來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是不是又去哪裏賭錢了?”


    應皇子搖搖頭,撒子已經很久沒有賭錢了。自從知道紫玉同意跟他訂婚,他就決定痛改前非,再不涉足賭場。


    看出應皇子很擔心,皇妃便故作輕鬆的說道:“哎呀沒事的啦!撒子粘上毛比鬼都精,誰能動的了他嗎!肯定明天就會回來的。”


    應皇子呼一口氣,站起來露出一絲笑來說道:“冰兒說得對。是我杞人憂天了。撒子經常一出去十天半月都不見人影。不會有事的。”


    看著應皇子這勉強的笑容,皇妃心裏一陣心疼,又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灰心。這說明他們都知道實際情況不容樂觀,但卻又無能為力,所以隻能強顏歡笑來讓對方放心。


    但是,第二天一早,撒子還真是就回來了。皇妃的金口玉言得到再一次的驗證。原來撒子因為看到屍體,還有山洞中汙濁的空氣,讓他感到窒息。他急於想要逃離出去。可跑到門口卻發現門打不開,他越著急,就越感覺呼吸困難,所以一度陷入了昏迷之中。不知過了多久才悠悠醒轉過來。意識也逐漸恢複。就又開始推門,推了半天門還是沒有絲毫動靜。他先是懷疑有人看見他進來,把門從外麵鎖上了。一時又陷入了絕望之中。正準備坐以待斃時,忽然想起來,門是有機關的,從外麵是向裏一推就開,那從裏麵不就應該也是向裏拉才對嗎?於是趕快站起來,又在門四周摸索起來,可卻沒有摸到拉手,隻是摸到一個凹陷的小洞,僅能容一隻手伸進去,他試著把手伸進去扣住了用力向裏一拉,巨大的石板門應聲打開了。他這才看出外麵已是半夜時分了。


    撒子幾步走上台階,貪婪的呼吸著外麵清新冰涼的空氣。幾乎哭出聲來。感覺到能活著,能暢快的喘這口氣兒,是多麽幸福。


    他沒有急於回去。而是一邊走一邊呼吸,好像第一次發現了鼻子的功用。還有他的兩條腿,他的兩隻腳,能重新踩在堅實的路上,這有多麽好啊。他像喝醉了似的走的跌跌撞撞,嘴裏發出的聲音似哭似笑。死,是他,或者說他們男人,——經常會掛在嘴邊的一個字。他們用說死來證明自己的勇敢無畏,不怕死。事實上,他也確實沒有怕過。不就是死嗎,腦袋掉了碗大一個疤,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可當今天,被關在山洞裏,想到會在黑暗中,一點一點窒息,死一下子變得具象起來。不是刀劍砍過,瞬間就沒了知覺,而是一點一點一滴一滴,在恐懼和痛苦中耗盡最後一點生命。


    他不想這樣死法。


    回到東府,天已經亮了,可他沒有敲門,就靠在門上睡著了。睡在外麵,天寬地大的讓他感到安全。直到門上的人來開門,才把他驚醒。


    “那他們綁架你時,為什麽會說自己是二皇子的人呢?”聽完撒子的講述,皇妃問道。


    撒子搖頭。


    皇妃看應皇子,“難道他們隻是故布疑陣?”


    “也未可知。”應皇子道。


    撒子此時想起假山裏麵的那一具男屍,還忍不住後怕。若是他被綁去那一回,也被就此關在裏麵,那……他不禁打了個寒戰。慶幸自己福大命大。


    “不管他了!”皇妃道,“總之是你們倆是逃過了這一劫,以後肯定就是風平浪靜了。隻是,三月初八馬上就到了,紫玉如今這樣,……訂婚要不要再改個日期?”


    “不用。”撒子堅決的說道。經過鬼門關上走這一遭,他才知道,這人活著,說不定哪天就沒了。想起跟他同病相憐的紫玉,他恨不能現在就跟她成親,好好的疼愛她,照顧她。


    皇妃跟應皇子對視了一眼,點點頭,沒有說話。


    撒子看見皇妃這樣,還以為皇妃是有什麽想法,忙說道:“紫玉如此也是出於無奈……,她一個弱女子,落入榮喜之手,哪裏敢有不從。不過皇妃放心,經此一事,她定然不會再做對不起皇妃之事,我二人日後一定會盡心竭力伺候皇子皇妃,若再有二心,天打……”


    從撒子一開口,皇妃就擺手讓他不必說這些,可這些話在撒子心裏已經想了好幾天,既然開口,怎能不說完了。皇妃也隻能由他。隻是在聽到他要說天打雷劈時,才猛然喝了一聲,止住了他的下半句。皇妃有些氣惱的看著撒子,半晌才說道:“你眼中的我就這樣小心眼兒?!就算你不了解我,可皇子什麽人你也不清楚嗎?說這些話!”


    “不是,”撒子忙道,“畢竟紫玉對不起皇妃……”


    “罷了。”應皇子看見皇妃還要開口,便忙說道,“皇妃一向與紫玉情同姐妹,既知她是受人脅迫,又怎會怪罪於她。你們且休說這些,還是讓人來辨認一下這木牌是否為紫玉弟弟所有。若是,那山洞裏的死屍便就是他。若不是,說明其很有可能還活著,我們當竭力尋訪,以寬紫玉之心。”


    皇妃忙道:“那我去叫雀兒過來。她說從小看著紫玉的弟弟長大,應該能認得他身上的東西。”


    應皇子點頭。


    “我去!”隨著聲音,小麻花早已如箭矢一般的竄了出去。


    不多時,領著雀兒過來。雀兒慌慌張張的,還以為還是紫玉的事情,一過來就要下跪。小麻花忙拉住了她說道:“你別急,皇妃有話問你。”


    小麻花說罷,立在雀兒身邊,一臉敬服的看著皇妃,等著她開口。


    皇妃一笑,拿起木牌,遞給雀兒問道:“小麻花說得對,你放輕鬆。好好看看認不認得這個東西?”


    雀兒接過木牌,在手裏翻看著,看了半晌,搖搖頭,正要說不認識,忽然看見木牌下麵刻著的一朵荷花說道“呀,這是不是姐姐的東西?”


    “哦?”皇妃眼睛一亮,忙問雀兒,“你怎麽看出來的?”


    雀兒指著荷花,讓皇妃看。


    “這是什麽?”皇妃一頭霧水道,“這跟紫玉有什麽關係呢?”


    “聽姐姐說,姐姐被賣的時候,她娘把自己戴著的木牌給了她。”雀兒說道,“姐姐的娘叫做荷花,木牌上刻的就是他娘的名字。”


    “就這?”皇妃不以為然道,“叫荷花的人多了去了,或者人家就是喜歡荷花,所以刻在了上麵,……這能說明什麽呢?”


    “那拿去讓姐姐看看不就知道了?”雀兒道。


    “不能讓紫玉看見。”皇妃道。


    “要是能讓紫玉姐看,還叫你來做什麽。”小麻花也說道。


    “莫非這個木牌,真是跟姐姐有什麽關係?”雀兒聽出話音不對,狐疑的問道。


    “那你見沒見過紫玉的那個木牌?”皇妃問。


    “以前好像見過。”雀兒說道,“那個木牌姐姐一直貼身戴著。……對了,那木牌好像不在姐姐身上了,我每天伺候姐姐,並沒有看見這個木牌。”


    “可是,這還是說明不了什麽呀?”皇妃沮喪道。


    “這到底跟姐姐有什麽關係?”雀兒問。


    皇妃無奈隻得將找到木牌的經過給雀兒說了,最後道:“所以說絕對不能讓紫玉知道,這木牌要真是她給弟弟的,那她一看見木牌在我們手裏,肯定就會想到她弟弟出事了。不能再讓她經受這樣的打擊了。”


    雀兒兩眼含淚說道:“我回去找機會問姐姐吧。”


    雀兒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紫玉的屋裏。紫玉病倒後,她為了照顧方便,就搬過來住在了紫玉這裏。紫玉微閉著眼睛,聽見腳步聲才睜開眼,看見是雀兒,便說道:“你隻管去忙你的,我好多了。不用你在跟前守著。”


    雀兒看著臉色蠟黃的紫玉,強笑著說道:“皇妃說了,我如今隻需照顧好姐姐。別的事不用我管。”


    “皇妃……”紫玉隻說出這兩個字,就已經是氣哽聲咽,淚流滿麵。便把頭轉向裏麵,讓眼淚盡情的流。


    “姐姐。”雀兒忙上前給她擦著眼淚,勸慰道,“皇妃都說了你是受人脅迫,不能怪你。你就不要傷心了。”


    “我真是無臉麵對皇妃。”紫玉泣道,“若不是皇妃聰明過人,此番必定因此受害。可皇妃非但沒有一絲怪罪,反而如此相待,我,我怎能坦然受之!”


    “哎呀姐姐!”雀兒道,“你怎麽不反過來想呢?要不是因為皇子皇妃,你怎能被宮裏的人盯上?這不也是因為他們才……”


    雀兒說到這裏,看了看屋外不說了,隻對紫玉說道:“事已至此,再想什麽也沒用了。姐姐你還是好生將養,訂婚的日子說話就要到了,姐姐這幅樣子怎麽能行。”


    “我如今這個樣子,還訂的什麽婚。”紫玉說著又哭了起來。


    “姐姐快別這樣。”雀兒忙道,“大夫說了,姐姐隻是積勞成疾,養些日子便會好的。姐姐你也要放寬心才是,你沒聽老夫人說嘛,隻要心寬,病就去了一半。姐姐這般傷心,不利於將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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