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皇子第二天早早來到藥鋪,剛過早食,果見徐子義騎馬前來。應皇子便照著義王的吩咐,說有些日子沒給徐母診脈,怕用藥有誤,便帶著大夫來到了徐府。


    應皇子和徐子義也見過幾麵,隻是從未深談,本就有些生疏。又不知義王讓他前來究竟是所為何事,因此不便多言,隻是留神觀察著。徐子義倒是極為豪爽,和應皇子攀談著,又問了義王的近況,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許大夫開了藥方,說老太太久臥病床,恐血脈不周,要給老太太稍作按摩。徐子義見狀,便邀皇子偏廳用茶。


    皇子便跟徐子義一同出來。來到偏廳落座,下人送上茶水。徐子義端起杯來咕咚喝了口,放下茶杯問道:“皇子可曾聽說仁泰茶樓的滅門慘案?”


    應皇子聞言,心裏一動。仁泰茶樓滅門慘案已經過去好久了,他是因為義王才重提此事。想不到徐子義也仍對此事如此關注。便謹慎的說道:“此事轟動朝野,盡人皆知。我豈能不知。”


    徐子義嘿嘿一笑,又道:“隻是不知外界對此事有何看法。”


    “別的我倒是不知,隻是商會之中談論起此事,都覺得頗多怪異。”見徐子義有心談論,皇子便也直言道。


    “哦?”徐子義眼睛一亮,向前傾了傾身道,“有何怪異啊?”


    “嗯,”皇子略作思忖才道,“人們都說一個茶樓小掌櫃,跟人無仇無怨的,何來招此大禍。”


    看了看徐子義,應皇子又笑道,“徐大人你也知道,我們商賈之人講究的是和氣生財,最忌跟人結怨。所以才會有此一說。若說是盜竊殺人,茶樓那一片地帶,隻是些最下等的小買賣人。不入商會之流。每日營謀隻能勉強糊口而已,何值得動刀動槍的去搶?”


    徐子義重重一點頭,才道:“可見市儈商人也比刑部的那些大老爺們明事理啊!哦,我絕沒有輕視皇子的意思。皇子你有所不知,此案正是在下經辦,也在第一時間去過凶案現場。現場那麽多有違常理的現象,那些官老爺們都視而不見,非說此案是入室盜竊被人發覺故殺人滅口。都是一刀斃命啊!一般的小毛賊會有這般厲害的功力和兵器嗎?偏還有個拍馬屁的什麽狗屁捕頭也跟著附和!我呸!憑著這般睜著眼睛說瞎話,便是升做了尚書又能如何?隻不過是又多了一個昏庸貪官而已!”


    徐子義生性耿直,不屑趨炎附勢。在刑部一向不太得誌。原本想像狄公,包公一樣,屢破奇案,懲惡揚善,一展平生所學。誰料現實與想象差距甚遠。難得遇上一樁疑案,也是上頭放話,就草草了結。陳劉氏之案如此,小紅之死也是如此。仁泰茶樓滅門案,是他最有感覺的一樁案子,他相信隻要順藤摸瓜,肯定會找到更多的線索。現在卻被人攔腰奪去,混淆黑白。他豈能不鬱悶憤慨。隻是苦於沒有可傾述之人。今遇上了皇子,沒有利害關係,正可以一吐為快。


    皇子這才明白義王讓他來的意思。原來徐子義竟是此案的經辦人。正欲說話,聽見徐子義又道:“還有你那位皇兄二皇子!”


    “哦,二皇兄也去了?”皇子道。心想這一趟可真是沒白來。他相信這都是義王想要知道的。


    “二皇子那樣的貴人豈能腳踏賤地,去那等血腥破敗之處。”徐子義道,“他隻是派了個從人到場,說是奉旨督辦此案。此人也是個昏庸之輩,連現場也沒看,就草草認同了那個捕頭的說法,讓捉拿盜賊。最後很真抓了來。哼!都是些倒黴的替死鬼罷了。”


    徐子義苦笑著搖頭。


    “皇兄的從人?”應皇子進一步問道,“不知是哪個奴才如此膽大妄為,如此草菅人命?”


    “那人可不像個奴才。”徐子義道,“看樣子馬大人對他也頗為畏懼。唉!真是宰相家人七品官哪!”


    皇子笑笑,“二皇兄一向張揚,想來府中之人也是跋扈慣了,還請徐大人見諒。我在這裏替皇兄賠禮了。”


    “誒!”徐子義一扭頭道,“應皇子若是如此,就枉費徐某一番誠意坦誠相告了。”


    皇子笑笑,見許大夫等人還未出來,就又說道:“聽徐大人如此一說,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來。難道真如人們所說,此案另有內情?”


    “內情倒是不敢說,隻是現場疑點甚多。”徐子義道。“凶手想讓人以為他是破窗而入的,可是卻又故意在室內一路灑了些銅錢碎銀,這豈不是自相矛盾嗎?”


    “那他們是不是從窗戶出去的?”皇子道。


    “其時茶樓門戶大開,為何還要從窗戶出去?再者說,若是從窗戶出入,匆忙之下,難免會被窗框的碎茬劃到,可我看那茬口,沒有一點血跡發絲或者布條。木茬十分尖銳,開口處又小,便是在白日裏小心通過,也一定會被劃到。”徐子義看著皇子,“你說這不是故布疑陣還能是什麽?”


    皇子點頭,“若非毛賊盜竊殺人,那還能是什麽原因呢?”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徐子義道,“可馬大人已然結案,嚴令不許再查。我也隻能是滿腹疑竇,無法解開呀!”


    皇子還想再問,看見徐府的仆從領著大夫出來。隻能站起來告辭。


    回去跟皇妃說起,皇妃更加肯定仁泰茶樓滅門案與義王有關。義王定是知道徐子義經辦此事,自己又不好打問,這才讓應皇子前去。


    “那義父究竟會和仁泰茶樓有什麽關聯呢?”應皇子問道。他今天一天都在想這個問題。這二者之間有關是肯定的,但究竟是什麽關係,他想不明白。


    皇妃眼睛發亮,一到這種抽絲剝繭分析的時候,她就覺得格外的興奮。在地下來回轉了兩圈,走在應皇子麵前站定了,俯視著他說道:“第一個:滅門慘案會不會是你那義壞人所為?”


    “……”應皇子怔住了。他是一直覺得義王陰險,但是毒辣……,他一時還不敢肯定,或者說,還不願相信。誰願意相信自己身邊的親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呢?就算不是親人也一樣。紅兒,趙承誌,仁泰茶樓……,死的這些人很可能都是被同一人所殺,若是義王所為,那就太可怕了。不,他搖搖頭,義王沒有這般狠毒。他想起小時候,義王府裏逮到一個偷東西的下人,管家徐福為儆戒下人,要斷其右手。義王聽了說還是打二十大板罷了,說他還年輕要養家糊口,不能斷了他的生路。


    “義父隻是心計頗深,若說殺人,隻怕未必下得了手。”義王想著,說道。


    “你這叫愚孝!”皇妃指著他說道。“他那樣的人,殺人還用自己動手嗎?!”


    “我就是覺得不到萬不得已,義王定然不會輕易出手。要知道這麽多年來,聖上一直想找義父的不是,以借機處治。義王若是如此明目張膽的殺人,豈能瞞得過聖上的耳目?”


    “好。就算你說得對。”皇妃點點頭,又轉了開去。“那就是第二個,仁泰茶樓必定是你義父的一個聯絡點,被聖上察覺了,所以就地消滅。”


    “什,麽叫……聯絡點?”應皇子遲疑著問道。


    “聯絡點就是你義父的情報站,負責給他打探情報,交流情況。”皇妃道。


    “情,報站?”應皇子更加聽不懂了。這麽長時間,他覺得已經能聽明白皇妃說話了,可是還是會被她不時冒出一個詞來搞得一頭霧水。


    “哎呀!就是負責收集和交流情報的地方嘛!情報你也不懂嗎?就是你去徐子義家裏問到的,那就是情報嘍。”


    應皇子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想了想又問:“那仁泰茶樓的後窗跟這些又有什麽關係?”


    這個皇妃也不太明白。她“嘶”的吸著氣,歪頭想著,飛鴿傳書?爬窗相會?好像都不太可能。也沒那個必要。“哎算了!”她一甩手說道,“不想他了。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這事情也不是一天就能想明白的。說不定哪一天我靈機一動‘波兒’的一下就什麽都明白了。”


    義王第二天一早就來了。他已經很久沒有來看老夫人了,老夫人也很高興。頭一回沒給義王甩臉子。母子倆說說笑笑,氣氛很是融洽。老夫人是半晌午就要吃飯的,義王便也沒走,陪著老夫人一起吃了一頓飯。吃罷飯,這才從西府出來。


    卻說皇妃一聽說義王來了,心裏已然明白。義王這是來聽信兒來了。就鬧騰著非要去園子裏套鳥。紫玉說沒有下雪,套不住鳥。又說今日風大,怕皇妃凍著。可她隻是不聽,又發起脾氣來。皇妃已經很久沒有發脾氣了,紫玉生怕皇妃又犯病,就忙打發人去鋪子裏叫應皇子。應皇子不知何事,匆匆回來,聽說皇妃要套鳥,也是有些狐疑,看到皇妃偷偷衝他擠眼睛,雖然不知何意,但還是領著皇妃來到了園子。


    應皇子一向縱著皇妃,丫頭們也都習慣了。隻紫玉一進園子就小聲叮囑道:“皇妃小聲著些。義王在西府呢。”


    應皇子這才明白皇妃的意思。看了一眼皇妃,皇妃卻還是跟往常一樣歡蹦亂跳的。自己跑到角落裏拿來套鳥的篩子和綁著繩子的木棍兒,交給應皇子。應皇子把篩子支在假山旁邊,在篩子地下撒了些穀米,一群人便都退到了後麵。


    明知道現在積雪融化,兩旁的地裏都是草籽花籽,鳥兒根本不缺吃的,哪裏會用到篩子底下覓食。再說了,皇妃一下雪就來捕鳥,鳥兒們也學精了,就是下雪也不會輕易上鉤。可看見應皇子和皇妃都煞有介事的,丫頭們也隻得貓著腰,躲在後麵等著。


    看見義王出來,皇妃跟皇子對視了一眼。


    皇妃眼珠一轉,跟皇子小聲說道:“怎麽你義父還沒走啊?我可不想見他,咱們還是回去吧。”


    “誒。”皇子站起身來說道,“不可無禮!義父是長輩,怎麽可以視而不見呢?還是跟我一起去給義父行禮請安。”


    “嗯!不嘛!”皇妃扭著身子說道,“我就不去!”


    “怎麽好好的又耍起小孩子脾氣來!”皇子沉下臉說道,“快跟我過去。”


    “我不嘛!我就不嘛!”皇妃叫了起來。


    紫玉見狀,生怕被義王聽到,忙對皇子說道:“皇子。要不就由皇子過去代為請安,就說皇妃身體不適。你看可好?”


    “那樣成何體統!”皇子猶是不依,“哪有跟長輩迎麵碰到還避而不見的?義父看見會怎麽想?”


    “哎呀!你們不是都說我是瘋子嘛!你義父也一定不想看見我的。啊?好不好嘛?就你替我去跟他請個安嘛!”皇妃依舊扭的麻花似的不管不顧的叫道。


    “你!……”皇子做無奈狀,隻得自己過去。


    義王此時已經走到了假山後麵,應皇子幾步迎過去。看四下無人,便趕緊說道:“孩兒已經去過徐大人府裏了。”說著就把去往徐府的經過,和徐子義的所言所行一一複述了一遍。


    義王一直垂首聽著,待應皇子說完才道:“二皇子的人?斷斷不會!依二皇子那張揚的性子,若是真是奉旨辦差,豈會如此低調,隻派個從人?再者,他也不敢這般懈怠皇命。”


    “若非二皇子的人,那刑部馬大人為何會這樣說呢?”應皇子道。


    義王沉吟,半響才道:“馬大人為人謹慎圓滑,斷不會做出假借二皇子之命自行其是的事來。”


    “義父的意思是此人既不是二皇兄的人,又不是馬大人假借二皇兄之命?那此人會是誰呢?”應皇子問道,忽然想起來,又說道,“對了,徐子義還說,馬大人看起來好像對此人十分畏懼。”


    “嗯。這就對了。”義王點頭道,卻沒有說明原委,而是又問,“徐大人有沒有說那人長什麽樣子?”


    “沒有。”皇子搖頭。“孩兒還沒來得及細問,許大夫就出來了。”


    “嗯。也不便問的太多,招致徐子義疑心反而不美。”義王道。


    風一陣比一陣刮得緊了,聽見假山那頭傳來雜遝的跺腳聲,義王便讓應皇子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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