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犬自然是不要打的,破傷風被惠慶押著才挨了一針。


    打針時候,讓把上身衣服都脫了這點,李樂很不理解,問,打屁股上不好麽?護士小姐姐回道,你要想,也行。


    從注射室出來的時候,見到了趕過來的連祺和呂申。


    看到李樂扣著上衣扣子,身後跟著臉上紅紅的護士小姐姐,連祺笑了笑。


    “誒誒誒,別笑的這麽齷齪。打針,就是打針。”


    “知道,是打針,嘿嘿嘿。”


    “啥人啊是。”


    “得,晚上還想請你去吃燒烤的。”


    “燒烤能吃,酒不能喝。”李樂套上羽絨服,“你們去走訪,怎麽樣?”


    “還行,瞧瞧,這一大本子,都是記錄。”連祺拍拍手裏的一個筆記本。


    “怎麽樣,沒事吧。”呂申過來,看著李樂重新包紮之後的手。


    “估計是被拉鏈還是什麽劃了一下,小事兒。惠老師大驚小怪了。”


    惠慶一旁,“為父.....”


    “這是老師關心我,愛護我,學生深受感動。”李樂忙改口。


    “萬幸,有你在,就知道你是個能擔事兒的,惠老師有福氣了。”呂申歎口氣,“不過李樂,以後還是別這麽嚇人了,這邊的人都比較虎,你不知道碰上什麽樣的。”


    “呂老師,您這,本地人也帶地域偏見?”李樂笑問道。


    “實話而已。俺們這兒的人,義氣,熱血,上頭,易衝動。走吧,吃飯去。”


    “吃燒烤?”


    “感受一下。”


    去的地方,一家學校邊上的小店。進來時,已經有幾個學生占了地方,看到惠慶他們進來,趕緊“稀裏嘩啦”的挪著凳子讓空。


    “這地方,生意真好。”


    “可不,要不怎麽讓他們先占位置,來晚了都沒地方。”


    “大金鏈子小手表,一天sán頓小燒烤。天若有情天亦老,大哥天天用大寶,愛扒蒜愛白貂兒,老妹兒你可慢點飄。”


    “你這哪來的詞兒,一套套的?”


    “誒,不是你們這兒流行的麽?”


    “沒聽說過。”連祺扔下包。


    其他幾個學生看到李樂,紛紛問好,剛聽說了1v5的戰績,再看看這手上的紗布,隻覺得這禿子,能文能武,這些天隻看到李樂在專業上的揮灑自如,現在,倒是真沒了那種因為身材帶來的反差感。


    等都落了座,叫了聲老板,沒幾分鍾,牛肉羊排豬五花,雞胗筋皮肉邊子,燕翅豬蹄醬油筋,外脊菜卷三分熟,滿滿當當上了一桌子,最後又端來了大棒骨啤酒鍋,李樂一瞅,下午消耗比較大,肚子裏湧動了幾下,啥也不說了,開動!


    看到李樂吃的排山倒海,和惠慶幹了一杯的呂申笑道,“咋樣?比燕京和關內的有啥不一樣?”


    “醃製,蘸料,尤其這加了芝麻醬,黃糖和花生碎的。”


    “喲,行家。”


    “嗯,可不僅吃是行家,做飯也是一流的,費老師說他做飯比做學問要強,有大廚之資,南北風味,東西小菜,都有一手。燕大裏有幾位老爺子,家裏有招待的時候,都喜歡叫上他去掌勺。”惠慶說道。


    “學過?”


    “也不算,跟著幾個老爺子一起吃著做,做著吃,就慢慢會了。”李樂啃完一塊豬蹄,擦擦嘴,笑道,“有個老爺子說過,人生大事,無非吃喝二字。香和味,成就了美食,美食和人,造就人間煙火。世界上最治愈的東西,第一是美食,第二才是文字。一份吃食,從好吃到吃好,需要大智慧。”


    “說這話的,一定是個大學問的老饕。”


    李樂想起那個談起吃喝,便會兩眼放光的老頭,“嗯會吃的人,活得通透。食物是生活的開場嘛。”


    “這倒是,要是連吃的都不喜歡,活著還有啥意思。”


    “對啊,魯先生不就是吃貨?喜歡吃甜食,牙又不好,去看了醫生後,又去買甜食獎勵自己。”


    “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裏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糖’!”李樂捏起一串羊排,啃著。


    “哈哈哈哈~~~~”一群人樂。


    連祺問,“你這麽會說笑話,喜歡你的姑娘不少吧?”


    “我結婚了。”吐掉塊骨頭,李樂回道。


    “啥?”


    此話一出,一桌人除了惠老師,都愣。


    “你結婚了?”


    “咋?合法的,正規民政局辦的。”


    “太早了點吧?”


    “以後不好找了,還不趕緊滴。你們想以後整天被催婚?”


    “其實也好,早結婚,早安心做學問。”呂申說道。


    連祺瞅瞅身邊這一直嘴沒停下,心裏,略微有些失望。不過失望之後,就是好奇,李樂找的,什麽樣的人?


    隨著夜色漸深,旁邊吉大的學生們出來覓食,一桌一桌的占據了小店。


    油滋冒泡、焦香四溢的各種烤串,手裏觥杯交錯的酒杯,繞梁三尺的歡聲笑語,讓小店裏充盈著生活的美好。


    呂申比惠慶要外放的多,學生們也不怕他,一杯接一杯的打著酒官司,熱熱鬧鬧。


    “誒,你們經常跟呂老師一起吃飯?”


    “昂,有時還去他家裏搓一頓。老呂人好,對學生沒的說。要不是不能帶博士,估計好多人還願意跟著他。”


    李樂有些感慨,“當老師當到這份上,倒也值了。”


    “就是老呂過往心思不活泛,我們都替他著急,不過,這會兒有惠老師這個課題,也算見著曙光了。”連祺拿起桌上的酒杯,“你喝飲料,謝謝你們能幫老呂一把。”


    李樂捏起可樂,碰了一下,“客氣啥,互惠互利的事情。是因為有了選題,才有了合作,不存在誰幫誰。”


    “你倒真會說話。”


    “是吧,咱都四社會人麽。”


    李樂剛準備仰脖,就聽到身後有人出聲問,“您好,請問,您是李先生?”


    腔調有點怪,但是對李樂不陌生,一抬頭,兩個女學生模樣的人,不過一搭眼就知道是哪兒的。


    “安寧哈賽喲。是,我是?你們是?”


    “啊,您好。”兩個女生忙鞠躬,然後互相攥著拳頭,在胸前晃著,“真是的啊,說我沒看錯吧。”


    “是我先看見的。”


    “你們認識我?”


    “認識,認識,前幾天在國內的報紙網站上都見到過你的照片。”


    “嗬嗬,怪不得呢。”


    “李先生,您是吉大的?以前沒見過您啊?”


    “我不是,這次來有工作。你們是留學生?”


    “我們都是。”一個女生手一指,靠門口一張桌子,男男女女坐了七八個,瞧見姑娘示意,又都衝李樂鞠躬。


    “李先生,李小姐這次沒跟您一起來?”


    “沒有,她這時候,應該在漢城。”


    “哦。”


    見兩人有些失望,李樂笑道,“這麽想見她?要不我給她打個電話?”


    “不不不,不用不用。”倆女生趕忙擺著手,然後衝李樂再一鞠躬,“不打攪您了,祝您用餐愉快。”


    說完,邁著小碎步,趕忙跑回去。隨後,就聽那桌,一陣“啊啊啊~~~~”


    這桌,一群人也都看向李樂,滿是好奇。


    “你還會高麗語?這些留學生認識你?”


    “他要是不會,怎麽和媳婦兒溝通?”惠慶一旁說道。


    “你媳婦兒,那邊的人?”


    “是啊。咋?”


    “嗬嗬,這些年聽的都是咱們嫁過去,娶過來的,鳳毛麟角。”


    “為國爭光了啊?”連祺嚷了句。


    “噫,這話說滴,這叫為促進兩國民間友好交流交往,增進互信、凝聚共識、擴大合作、共同繁榮發展做出貢獻。”李樂把桌上吃的簽子攏了攏,一大把。


    “又不讓你去外交部、商貿部當發言人。”


    “誒,對,這些留學生和你八杆子打不著的,怎麽認識你?”


    “啊,我家那位在那邊算是有點小名氣,估計是碰到熟悉的了。”


    “明星?演電影電視唱歌?”


    “不是不是。”李樂打著哈哈。


    見李樂不願意說,連祺也沒追問。隻不過心裏嘀咕。


    這幫南高麗過來的留學生,平日裏在學下是個什麽風評,大夥兒都知道。哪見過這群人這麽恭敬的,李樂的媳婦兒,莫不是那邊什麽卡卡家的閨女?


    呂申也好奇,剛想張嘴,就被惠慶拉過去,湊在耳邊說了幾句,


    “哦哦,嗬嗬,這倒是,怪不得,怪不得。誒,都看我幹嘛,不關你們的事兒,來,杯子都舉起來。”


    “這個,咱們課題組今天算是第一次聚餐,老話說,好事多磨,咱們一起,把課題完完美美的做完,出成果,大夥兒一起,敬惠老師和李樂一杯。”


    “感謝,感謝!!”眾人都表示著。


    “哪有,一起努力,加油!”


    。。。。。。


    一早,李樂上樓,來到課題組辦公室,一進門,就聞到一股咖啡味兒。


    “喲,昨晚都喝多了?”


    “早上好!李師兄。”一個男生招呼道,“是有點兒。每次和呂老師吃飯,結局都差不多。”


    “哈哈,你們酒量還得練。”


    “李樂,來了啊,給你泡一杯?”連祺瞧見李樂進門,甩著手裏的速溶。


    “不用不用,我喝不慣那玩意兒。”


    “咋?嫌苦?”


    “速溶的,要喝得喝手磨現煮深烘莊園競標級的。什麽美式、奶咖、掛耳的,就算了。”


    “喲,講究還挺多,你怎麽不說喝驢拉磨磨的?”


    “你懂啥,這叫生活品質。”李樂比劃著,“當你進到咖啡店,往那一站,很有派頭的指著牆上的蠻扭,來上一句,你好,我要一杯拿鐵,中杯,要一泵額外的意式濃縮,要低咖啡因的,加兩泵摩卡醬,一泵另加的香草糖漿,兩勺蛋白粉,脫脂牛奶,清把牛奶蒸到四成熟,我還要在上麵加焦鹽糖澆頭。”


    “我滴媽呀,這動靜是點咖啡?不是矯情臭裝逼?別難為人服務員了,不喝拉倒,哪那麽多事兒。”


    “嗨,你不懂了吧。”


    笑鬧幾句,人陸續過來,惠慶和呂申從裏間出來,一指會議桌,“來了就開個會,針對這兩天簡單的實地走訪和調研,咱們碰一下,討論討論之後正式進行的課題裏,調研的方向和樣本群體的選擇。下午咱們繼續出去有目的的在去比較走訪一遍。”


    “是!”


    眾人落座,惠慶還是先點了李樂的名,“整個課題版塊裏,關於就業的這幾節,你那邊經過這兩天的試調研,有什麽感受和總結的,說一說,下一步正式開始之後,有沒有確定的結構群體和方向選擇,你有想法沒。”


    李樂琢磨琢磨,“經過兩天的粗淺走訪接觸,但是也能見到一些直觀和深層問題的展現。比如,當改革開始觸及硬核,一體化經濟政治模式逐漸鬆動,企業經營者的權利加大,然而社會結構沒有發生實質性變化,影響和監督能力,自身利益的表達,有些社會製約的不完善.....”


    “另一方麵國企職工勞動技能的單一化和經濟能力長期被削弱的現實,引起的強烈不適應,由此引發一係列社會轉型難題......”


    “......比如,寬城煤礦不多,但我了解到的統計數據裏,南邊遼省的撫城,號稱東方魯爾,城區139萬人口中有接近35萬人被調整,全市低保對象有十六萬人。嚴重困擾城市經濟的發展。而更為重要的是,具有強組織性和同質性,集體行動能力能夠強有力的衝擊社會結構,對社會穩定造成威脅。這個,更具有代表性。”


    惠慶打斷道,“直接說,你想到,哪幾個點?”


    “第一,計劃體製後的失業與再就業,二是表現形式,三是保障,四是利益訴求與表達,五是前途規劃。”


    “你想去南邊看看?”


    “對,我擬定了幾個點,東西露天、老虎台、一建、特鋼、石化、鋁廠還有冶金機械廠。”


    “你自己去?”


    “我,我跟著一起。我有車。”連祺忽然舉手。


    李樂看了看這姑娘,笑道,“成。”


    一早的會開了半小時,經過討論,又確定了吉化、5704、北江機械、鐵合金幾個補充的調研點。


    下樓去紡織廠的路上,連祺對李樂說道,“我是為了課題,這事兒,你可別多想。”


    “知道,不過你的車就別開了,私車公用,再磕了碰了的。”


    “坐火車去也不遠。”


    “我有車。”


    “你哪來的車?”


    “晚上。”


    “晚上?啥意思?”


    “你坐你的就成。”


    。。。。。。


    “上班的時候那能不好嗎?那時候什麽都有啊,醫療、養老,還有保健,就是一個月也十幾塊錢,那時候錢也當錢用。”


    “那時候單位啥都管你啊,去看病,有職工醫院,差不多的,就是拿個掛號錢。住房、采暖都是單位管,哪像現在……”


    “就是家裏死人了,單位也給你派個車,拿倆錢,送個花圈,廠裏還有人過來幫你操辦……那叫有保障。”


    “我們現在要求不高,柴米油鹽,粗茶淡飯。能實實在在給點錢就啥也不說了。”


    “我們這好多兩人都下崗,孩子都像你們這麽大,也都上學呢。我家姑娘上大學呢,爺們兒還有病。現在在家住水錢電錢都得用,所以說現在活的挺難,你還不給出路根本就承受不了。要是有外地企業要人,啥工種都有,老八級的都有.....”


    吃完晚飯,李樂房間裏敲著電腦,想著白天和那些在家政培訓中心,橋頭,路邊,腳邊立著牌子等活的人群裏,聽到的,看到的。


    “叮叮當叮當”,手邊電話響起。


    李樂看了眼號碼,接了,裏麵一陣爽朗的笑聲,“淼弟,我和老高到了哇,你在哪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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