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外,烈日,高懸。


    一棵樹下,幾個穿著迷彩服的女兵,圍著地圖板,七嘴八舌喳喳著。


    “標定地圖,判定方位、確定站立點,教官不就是這麽教的?”


    “地圖有了,方位都沒判定,你咋走?”


    “啥意思?”


    “找不到路了唄。”


    “沃日,東西南北在哪?右手邊是哪?”


    “南?不對,我記得是西。”


    “不有指南針麽?對著地圖南北看啊。”


    “哎,拿倒了,那是北,那是南,地圖上不標著了麽?”


    “大姐,咱們這是指北針,不是指南針。”


    “到底是哪個箭頭指南麵?紅色還是白色?”


    “.......”


    一個腰帶紮的鬆鬆垮垮,背包和水壺掛在脖子上,歪戴帽子的女兵,嘴裏叼著根狗尾巴草,一步三晃伴著叮叮咣咣的聲響走了過來。


    伸頭鑽進圈子,看了眼地圖,“噗!你們還沒找到路?”


    “沒有,正找呢。哎,你剛才幹嘛去了?”


    女兵撓了兩下屁股,“尿尿!這地方蚊子真多,一會兒就咬了倆包,誰有風油精,給用用。”


    “用個鬼,這都找不到路了,回頭超時肯定又得挨批。”


    “我看看。”


    女兵把指北針要過來,放在地圖板上,對著地圖比劃了半天,又抬頭看了看四周,點點頭。


    幾人一看,有門兒!


    “找到了麽?這前麵三個方向,四條路,走哪條?”有人趕忙問。


    “嗯。”歪帽子女兵揉了揉鼻子,深呼一口氣,回道,“額沒找到!”


    “嘁,麽找到你說個爪子噻?”


    “可我有別的辦法啊?”


    “說,什麽法子?”


    歪帽子把地圖板和指北針交給旁人,轉身,在地上尋摸半天,找出一根小棍兒。


    “咋?你要用影子辨方向?”


    “那多費事。”


    幾人正疑惑,就見歪帽子女兵燒香一樣,把小棍兒捏在手裏,舉到額頭,然後衝著四個方向,分別拜了三拜。


    嘴裏嘀咕著,“天靈靈,地靈靈,四方大仙快顯靈,急急如律令,俺把你來哄,走你!”


    小棍兒被扔上天,等落地,歪帽子蹲地上看著小棍兒的指向,一抬手,指著一條路,“就這條!”


    幾個人麵麵相覷,“馬闖,你這招能行?”


    “放心,我這是和藏區的一個大喇嘛學的,人家在那邊都是這樣找路的。”


    “我不信,你這不科學。”


    馬闖一拉帽子,“科學?你們用了半天科學,找到路了?科學的盡頭是玄學,心誠則靈。走不走吧,你們。”


    “那就走?”


    “走,好歹是條路。”


    “走!”


    女兵們,收拾收拾,沿著馬闖指的路,往前跑去。


    半小時後,看著眼前的一片民宅,一群人都傻了眼。


    “馬闖,這是你說的路?”


    “這都特麽到哪了?看看,這是什麽莊子?地圖上都沒有啊?”


    “這下完了,徹底找不到地方了。”


    馬闖眨眨眼,“這不有人了?”


    “有人有個毛用,地圖標記點在山頭上,這是村民的莊子,馬大姐,就不該信你,等收屍隊吧,回去隊長那頓罵,肯定跑不掉了。”


    “我滴媽耶!”


    幾個人唉聲歎氣,幹脆坐到地上,等著最後收屍隊能不能來,把她們拉走。


    馬闖也有點懵圈,這大師也不靈啊,咋辦?


    正犯愁,就看到由遠及近,一輛“時風”,冒著黑煙,沿著水泥路,“突突突突”朝這邊開過來。


    靈光一現,馬大姐騰的跳到路中間,雙臂一伸,攔下了“時風”。


    開時風的老頭看到馬闖,趕緊捏閘,“哎,哎,作啥子?呀,還是個女老總?”


    “我們是人民子弟兵,不是老總。老鄉,問你個事唄。”


    老頭看一眼馬闖,就你這形象和下山的老總有啥區別?


    “啊,麽子事?”


    “問你個地方,你知道怎麽走麽?”馬闖朝幾個人招手,要地圖。


    一個女兵說道,“他能知道?”


    “試試唄。”


    “又是試試,你能有個準譜?”


    “死馬當活馬醫,拿來。”


    “行吧。”


    馬闖靠過去,指著地圖上的標記點,“老鄉,這裏,知道?”


    老頭瞅了眼,搖搖頭,“不認識地圖。”


    得,馬闖跺著腳,長歎道,“天要亡我啊。”


    “你們是來訓練的軍校的?”老頭忽然問了句。


    “昂。”


    “我不認識地圖,但是知道你們每年這什麽找地方的訓練,都去哪幾個點。”


    “啥?”馬闖一愣,隨即大喜,“你知道地方?”


    “嗨,這麽多年,隻要來訓練的,就都是那幾個。”


    “過來,過來。”馬闖招呼其他人。


    “幹嘛?”


    “這大爺知道地方。”


    “真的假的?”


    幾個女兵趕忙圍上來,七嘴八舌問著。


    老頭一揚手,“一個一個來,你們知道這啥地圖上,有啥記號沒?”


    “有一個水庫。”


    “水庫那邊有條三叉路,還有翻水站。”


    “還有片竹林。”


    老頭想了想,“知道了,就在關山水庫南邊,不遠。”


    “呀,大爺,具體怎麽走,你知道?”


    “知道。就從這條路,往北,然後......”


    等老頭說完,看到幾個女兵緊皺的眉頭,迷茫的眼神,大概也猜到了怎麽回事,這就是一群路癡,不由得對今後的國防事業產生了深深的疑問。


    試著問道,“要不,我送你們過去?”


    “真的?”


    “真的。一人五塊錢。”


    一聽要錢,幾人剛到嘴邊的謝謝又咽了回去。


    老頭又補了一句,“從這到那,就你們幾個走著去,少說得兩小時。”


    “兩小時?”


    “那不就超時了?”


    “超時也得扣分兒。”


    “要不?咱們坐他的三輪?”


    幾人嘀嘀咕咕半天,老頭也不急,掏出根煙點上,等著。


    “那個,能便宜點?”


    “你們六個人,收你們二十五。”


    “軍民魚水情,二十。”


    “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二十五。”


    “大爺,雙擁雙建,二十二。”


    “閨女,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二十五。走不走,走就上車,不走我得回家。”


    “成交,到地方給。”


    “行,上車!”


    幾個人爬上車鬥,一陣臭味襲來,腳下一陣滑膩。


    “大爺,你這剛拉滴啥,這麽臭?”


    “啊,鴨子,養的鴨子。”


    “忍忍,忍忍吧。”幾人互相安慰道。


    老頭扔掉煙頭,啟動三輪,“對了,你們最好把彩條布遮上。”


    “為啥?”


    “你們不怕有人看見?”


    “也對哈,萬一教官或者隊長看見。”


    “髒死了。”


    “那也比被逮到好。”


    一條鄉間水泥路,一輛時風,車鬥裏,一群女兵,捏著鼻子捂著嘴,蹲在彩條布底下,隨著時風的起伏,一顛一顛,晃晃悠悠朝著北麵開去。


    半小時不到,車子在一個小山腳下的隱蔽的林子裏停了。


    “到了。”


    一群人趕緊跳下車,大口呼吸著,緩過勁又看了眼四周,“大爺,這沒到地方吧。”


    “我還能給你們開到旗子底下?”


    “哦,對。咋過去?”


    老頭指著一條小路,“從這條小路上去,遇到岔路就左拐,一會兒就能看到,給錢。”


    幾個人你三塊,我兩塊,湊了一堆毛票,遞給老頭。


    剛要走,“哎,等等。”


    “錢不夠?”


    “不是。”老頭從褲兜裏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你們過兩天肯定有野外宿營,吃什麽喝什麽還有花露水什麽的,可以讓他送到營地邊,說好交貨地點就行。”


    馬闖接過來,名片上寫著“建軍流動小賣部”,下麵是電話和地址,背麵,雪碧可樂,啤酒香煙,南北炒菜,日化用品,還標著價格。


    “大爺,這是?”


    “到時候你就知道。沒電話就去營地西麵林子邊上,那輛小三輪就是。”


    其他幾個女兵湊上來,拿著馬闖手裏的名片,“這......這毛建軍是誰。”


    “我兒子。”


    “一瓶花露水三塊?一根雞腿兩塊?你這,真貴啊。真打仗咋辦?”


    “姑娘,這地方,有就不錯了。真打仗,也會送,就是不用給錢了。走了啊!”


    。。。。。。


    “當天,我們就這樣找到了定位點。”


    “沒覺得訓練辛苦,還挺好玩。不過晚上的學習就很討厭,都是政治上要背的的東西,據說要是能把條令全部背下來,有三等功可以拿。”


    “後天,隊長說要進行射擊訓練。我很興奮呐。十發子彈,不知道能打個幾環,保底八環得有吧。”


    “不知道你在學校的生活如何,我們現在每個星期隻能打一次電話,等新兵訓練完,重新分配宿舍,就能把電話和信箱告訴你了。”


    “此致敬禮,馬闖。”


    李樂收到從長安寄來的信,還以為是陸小寧的,不過一看信封上的航天院的地址,才明白是馬闖家裏給轉寄過來的。


    這麻煩勁。再瞅瞅,信上除了名字,都是複印的。


    一琢磨,嘿,這馬大姐,是真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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