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在寒山許過願,靈隱上過香,龍虎山上求過簽,青羊宮裏聽過經。


    見過僧尼居士,正一全真。


    但是瞧著眼前兩位穿著如藏紅花一般顏色番紅戒衣的喇嘛,李樂還是吃了一驚。


    不過曾昭儀倒是很自然的雙手合十,說了句“紮西得嘞。”


    李樂依葫蘆畫瓢,照著來了一遍。


    喇嘛也都回禮。


    “懂漢話?”曾昭儀問了句。


    “聽得懂,可以說。”兩人中,看起來年輕一點的用奇怪的腔調指著自己,又指指旁邊看著比曾老頭還大的,“聽不懂,不會說。”


    曾昭儀點點頭,“我們和你們換鋪,你們在下麵,我們去上麵。”


    兩個喇嘛交談幾句,一同朝曾昭儀合十,年輕點的開口,“上師說,多謝兩位。”


    “不客氣。”


    兩個喇嘛也不見吃喝,就那麽挨著,盤腿在鋪位上閉目打坐。


    曾昭儀從包裏取出一本a4紙打印的資料,借著過道的燈,寫寫劃劃。


    李樂坐在喇嘛對麵,趴在小桌上,寫著物理作業,滿腦子uab\\u003dφa-φb,ea\\u003dqφa。


    和其他隔間入夜之後有些聒噪的氣氛相比,李樂這裏,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李樂感到對麵的喇嘛動了動。


    抬頭時,就看到年輕一點的喇嘛正微笑看著自己。


    李樂點點頭,喇嘛便從隨身的布包裏取出一個紙包,打開來,遞過一根肉幹。


    雖說有著不要隨便吃別人的給的東西的警惕,李樂還是接過來,“謝謝。”


    咬了一口,除了鹹味和堅韌的口感,別無它味。


    曾昭儀也聽到了動靜,放下手裏的資料,站起來活動幾下,“喇嘛,晚課結束了?”


    “是。”


    “從哪裏過來的?青唐還是朵康木?”


    “象雄。”


    “去燕京雍和宮?”


    “西黃寺。”


    聽到西黃寺,曾昭儀一愣,想了想,“找到了?”


    喇嘛沒說話,隻是微笑著看向曾昭儀。


    “我和格吉寺波米仁波切是朋友。”


    喇嘛這才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曾昭儀心裏明了,“佛祖保佑。”


    “嗡嘛呢唄美吽。”


    兩人說的話,在李樂聽來,像是在打啞謎。


    。。。。。。


    該吃吃,該睡睡。


    一早起來的時候,下鋪兩個喇嘛又在打坐早課。


    老頭早已經洗漱完畢,捧著本書在那看著。


    和老頭招呼一聲,排隊刷牙洗臉拉便便。跑去找喜子叔買了幾個大包子和黑米粥。


    “姥爺,吃飯。”


    兩人還沒吃幾口,就有好事的人跑過來找兩個喇嘛。


    “噓,大師正在打坐,咱們都小點聲。”


    “哎,昨晚上就看到有和尚上了車,說了你還不信,這下看到了吧,回頭讓兩位大師給你看看財運。保準你今年發財。”


    “嗯,就是,要不是過年時找的那個老道,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5月份那幾天發財的機會沒跟上。哎,兄弟,你瞧什麽?”


    “我瞧姻緣,看看啥時候能結婚。”


    “就是不知道大師願不願意出手,還有隨喜要多少。”


    李樂聽到這幾個人的對話,心裏直樂。


    不知道僧人是不算命的麽?


    終於等到喇嘛做完早課,幾個人湊了過去,一個個“阿彌陀佛”的呼號。


    年輕一點的喇嘛耐心的聽幾人說完,扭頭和老喇嘛說了幾句什麽。


    就看到喇嘛從包裏取出幾枚銅錢和一個龜殼,開始挨個給人卜起了卦。


    正喝著粥的李樂差點噴出來,“姥爺,這,這。”


    “怎麽?沒見過?”


    “沒。”


    “少見多怪。”曾昭儀掏出手絹擦擦嘴。


    “唐代有密宗祖師一行,著《太一局遁甲經》,《大衍論》;明代有高僧智旭撰寫《周易禪解》,以佛解易。”


    “就連元代設計燕京城,定國號的劉秉忠,還俗前也是個精通《易經》的大和尚,號子聰法師。”


    “還有那個姚廣孝道衍,也是精通風水命理。”


    李樂撇撇嘴,“劉秉忠和姚廣孝就算了吧,那倆就是一念佛心一念殺心的假和尚。”


    “你呀,又犯了那個錯誤吧,彼之仇寇,吾之英雄?”


    “嘿嘿。不過,這喇嘛算卦,倒是真長見識了。”李樂小聲道。


    見幾人滿意離開,李樂也湊了過去。


    “你也要算?”喇嘛說道。


    “我不看,就是想問問,佛家不是說境由心生,命由己造,不給算命的麽?你這......”


    喇嘛笑笑,把龜殼收了起來,“你們漢人有個詞,叫有容乃啊大。菩薩也是包容的。再說,我用卜辭,不用佛法算因果,和喇嘛哪裏相幹?”


    聽到這話,李樂心說,得 ,您厲害。正反都是你的理。


    李樂有心和喇嘛多聊幾句,車上倒是多了個話搭子。


    才知道這個喇嘛叫紮西堅參,是什麽巴爾德寺的給史。


    看著滿臉滄桑,其實才三十歲不到。


    老喇嘛是紮西堅參的老師,巴珠仁波切。


    自打火車進了冀省,兩人就開始聊。


    從喇嘛吃不吃肉,僧袍露著胳膊,冬天冷不冷,一直到缺氧和醉氧的感覺是不是一樣。


    或許應了那句話,世界那麽大,總有素未謀麵的他鄉之客能夠萍水相逢,總會遇到那麽有趣的人。


    解釋過來就是,無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兄弟,你哪裏人呀,來,嗑瓜子!”


    個把小時之後,“哎呀,那你也挺不容易.....我有個朋友......”


    這或許就是火車上,同一個方向的陌生人之間的交流。


    當中午的盒飯從3塊錢降到2塊錢,再降到一塊五的時候,那兩個高聳的塔鍾已經浮現在窗前。


    “吳姨,我們下車了,你和喜子叔說一聲啊。”


    “走吧,回長安提前說一聲。”


    “誒。”


    下了車廂,曾昭儀和老喇嘛在前,李樂和紮西都背著大包小包跟在後麵。


    反正都是拎包的,誰也別笑話誰。


    驗票出站,一個往北,一個往西。


    紮西艱難的從僧袍下麵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李樂。


    “這裏有我們住的地方的電話,有時間來找我。”


    “成。我們走了啊。紮西,得勒!”


    “紮西得勒!”


    李樂沒走幾步,就聽到紮西堅參怪強調叫住自己。


    “咋?”


    “這個給你。”


    紮西堅參把一串棗紅色的念珠塞到李樂手裏。


    “噫~~~~這個不會是你說的那個嘎什麽啦的吧。”


    “不是,知道你們漢人的忌諱,這是蜜蠟的。巴珠仁波切給你的。”


    “那大師不就沒了?我不能要,太貴重了。”


    “我們就這個多,拿著吧,他那還有。”紮西堅參又推了回去,“他還讓我告訴你,嘰哩哇啦,嗚哩哇啦......”


    “啥意思?”


    “哦,用漢話意思就是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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