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意?”烏諾薄唇間重複著這兩個字,那憊懶到即將生鏽的腦子終於運轉了起來:“這次的諸神要通過選拔賽挑出各自的選民,八主神也不例外。而身為新一任榮耀之神的你……打算何時歸位呢?”烏諾隨口扯出來的話語頓時轉移了餘澤的注意力。烏諾身為謊言之神實在說過太多的謊言,所謂借口不過是信手拈來的玩意兒。他總不能說——“我的腿不受控製地就這麽邁了出來,我的眼睛不受控製地就這麽凝灼在你身上了”吧?那不是……太丟人了嗎?“你放心。這場盛宴,我是不會缺席的。”餘澤停頓了半響,終究是給出了個含糊不清的答案。剛剛他從新聞上確認了,這世間除了烏諾還無人知曉榮耀之神早已換人,而烏諾的做派擺明了也不打算透露給別人。既然這樣他便不必先以榮耀之神的身份招搖過市,這種敏感的身份拖到最後揭露才能足夠有力。烏諾聞言隻是隨意應了一聲,仿佛對這件事漠不關心。他糾結地最後看了餘澤一眼,轉過身準備離去。他不想再待下去,他怕自己再待下去那僅存的自尊心就會化為烏有。他怕自己將腦海裏那些複雜殘忍的念頭、那些不見天日的念頭真正實施出來,他怕自己失控。餘澤總是有這個魅力逼瘋他。“明明也是神明,就這麽放任我作亂,真的好嗎?”餘澤盯著男人高大挺直的背影,終於忍不住幾近低語地詢問道。他知道烏諾聽得見,這個疑問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他也想弄明白。烏諾聞言停下了腳步,過了許久他嘶啞的聲音才緩緩傳來:“……神明啊。那種玩意兒……”“餘澤!”然而烏諾的解釋不過剛剛開始,一個豪邁的呼喚聲便打斷了他的未盡之言。穿著軍校統一軍裝的男人風風火火地從走廊裏奔出來,就這麽直直地衝到了餘澤麵前。“竟然真的是你……你怎麽還活著呢!你怎麽能還活著呢?!”“你竟然還有臉踏入軍校!怎麽?難不成你還準備參加這次《諸神》選拔賽嗎?”一連串質問的話語從男人口中冒出,烏諾立刻皺起眉打量了那人幾眼。男人棕發金眼,長得還算過得去,體格也就一般般。那麽他到底哪來的底氣這般和餘澤說話?烏諾不悅的視線轉回了餘澤身上,這一看頓時僵住了欲走的腳步,滿身的戾氣幾近爆發。餘澤本該最厭煩這種聒噪之人的,可如今卻沉默地忍耐著對方的一切質問乃至算得上侮辱的言辭。而那雙漆黑冷淡的眸子裏縈繞的竟是……痛楚?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寫到5000字慶祝作收滿700的,然而我卡文卡文卡死了啊啊啊啊,這章寫了好久啊啊啊啊。補個無責任甜炸天的小劇場好了:餘澤:“你怕將腦海裏那些複雜殘忍的念頭、那些不見天日的念頭真正實施出來,你怕自己失控?”餘澤:“所以說,你那時候究竟想做什麽?”烏諾:“唔。折斷你的四肢,捆住你的身體,堵住你的唇舌。就這樣直接將你帶走,自此之後你的世界隻會有我。”餘澤:“……你還是關好你內心的野獸吧,今晚滾去睡地板。”烏諾內心:媽的,老子再也不說真話了。第43章 諸神的選民(三)“……李爾。”餘澤一向巧舌如簧,可事到如今他才發現自己也會詞窮。沉默了半響後,他唯獨能吐出的也隻有那個人的名字罷了。李爾是他的舊友,也是他住校時的室友之一。他家世顯赫而資質卓絕,當年神域格鬥大賽時因為感冒而幹幹脆脆地缺席,也因此避免了死亡的命運。李爾之前說的話語聽上去是侮辱是質問,然而話語下的悲哀事實才是最令人難堪的地方。這是他餘澤用這雙手犯下的罪。縱使是再難聽的話語,也及不上他罪孽的萬分之一。“不要再叫我的名字。”李爾聽到這樣久違的親密稱呼,氣勢洶洶的模樣忍不住一頓。他沉著臉皺起眉,反而更加暴躁地說道,整個人像是頭被激怒的雄獅。他那雙金色的眼睛裏懷揣著懷念和恨意,複雜的眼神統統纏繞在一起,露出幾近病態的神色。他們曾是最好的朋友,如今卻是陌路的仇人。“當初我們寢室有四個人。博得死在你的匕首下,而塔塔死在一個陌生人的手中,那一天後你沒回過宿舍,是不敢麵對他們的遺物?”“這一年多我實在是很好奇,好奇我們的首席生究竟去哪了?”“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家夥突然選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回來……怎麽,你還想重演當年那一幕嗎?”“這一次,是否要連我的命一起拿走?”李爾擁有一張棱角分明而剛毅正派的臉,天生就是一副心胸寬廣的模樣。然而如今這樣公正的人卻一再說出刺耳難聽的話語,淩厲的麵容緊緊繃著看不透表情。李爾也控製不住自己。餘澤曾是他的摯友,正是因為曾是摯友,他才更加控製不住自己。明明知道自己是遷怒,明明知道不能將一切錯誤歸結到餘澤身上,可是他到底是不甘心。他不甘心啊,哪怕餘澤願意解釋一句也好!但餘澤從那一天後什麽都不願意說,自顧自斷了和所有人的交流!“開口啊餘澤,我已經配不上和你交談了嗎?!”李爾看著打算沉默到底的友人,終究忍不住向前了兩步,他伸出手就想按住餘澤的肩膀逼迫他直視自己。然而還沒等李爾碰到餘澤,旁聽了許久的烏諾就滿身戾氣地強勢插入到兩人中間。“嘖……稍微打斷一下。”“我想,我還沒有存在感薄弱到被無視的地步吧。”男人懶懶的嗓音像是電流一般徘徊在耳畔,不重的聲音下仿佛壓抑著莫名的敵意和怒火,那疑問的話語在他口中更像是嗤笑般的施舍。李爾終於正眼打量起烏諾來,這個男人哪裏是存在感薄弱,根本是存在感太強。烏諾長著英挺霸道的臉,無論是那精悍結實的軀幹,還是那爆發力十足的手臂,亦或是那雙侵略意味十足的血色瞳孔,都在訴說著他不是尋常之輩。烏諾的手掌擋開了李爾的身體,他隨意地按在了餘澤的頭頂上,還占有欲十足地摩挲了幾下。那漫不經心的表情使他看起來就像個玩世不恭的登徒子,而凜冽的氣勢又讓他更像一個威嚴的暴君。李爾情不自禁地繃緊了全身的肌肉,下意識退後了兩步。他這麽做不是因為男人看似隨意實則毫無破綻的站姿,也不是因為男人桀驁不羈放蕩自由的氣質,而是因為他的眼神。那種居高臨下、蔑視一切、恍若在看死物的眼神,那唯有神祇才能露出的眼神。李爾並不是蠢笨之人。他資質從來都不差,在《諸神》裏也是排行榜的高手,雖然沒收到過主神的橄欖枝,但一級神明也見了不少。他能輕而易舉分辨出天生神明和後天凡人的氣場,不用說也知道這個男人是食物鏈頂端的存在。“你終究還是選擇匍匐在神明的王座下。”李爾看著兩人的動作,心下冒出一種古怪的感覺。他沒來得及多想,隻是在一瞬間斂去所有的憤怒,耀眼的金色眸子隻剩下失望的光澤。本來他還因為餘澤拒絕所有神明的舉動而有所期待,他期待餘澤會痛定思痛,會揣測餘澤是不是背著所有人獨自謀劃著什麽,現在看來是他想太多了。這片星際,哪裏還存在能拒絕神明之人?!就連他自己不也迫於壓力,報名參加了這次《諸神》的選拔賽嗎?他們都是做別人忠犬仆人的命,誰也不比誰高貴。“也對,反正你從來就不喜歡這世界。你初入軍校時便與我說過,你厭惡這惡心的階層這惡心的貴族。所以那場神域格鬥大賽上,縱然再多人枉死在你的匕首下,你也不會有任何動容吧。”“我想不明白的是,既然你注定要成為諸神的選民,當初為什麽要公然拒絕諸神?你竟然時隔一年才又選擇成為這位神明的屬下,不是多此一舉嗎?”李爾還是覺得邏輯不通,他暗暗攥緊了拳,不死心地再度追問。“……我確實討厭這所謂的星際三萬年,無論是從前、現在,還是將來。”餘澤看著舊友掩藏著希冀的眼神,竭力沒有移開視線,盡量強自鎮定地開口道。“當年我從貧民窟爬出來,不是因為被貴人慧眼識英,也不是因為被稱作絕對公平的教育,隻是因為《諸神》而已。我在那裏成名了,所以我才能夠在星際崛起。”“直到現在,我都不後悔進入這場遊戲。沒有《諸神》,就永遠沒有走出貧民窟的餘澤。”這是大實話。說到底他怨恨的從來不是什麽全息遊戲,他怨恨的是自己被欲念所縱而大殺四方,怨恨自己在噩夢降臨之時無能為力。想要毀掉諸神、趕走諸神,不過是他餘澤那刻薄的遷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