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上寸草不生,土地幹得龜裂開來,形成一道一道的裂縫,熱風吹過,塵沙飛揚,一眼望不到邊際。 這幅景色哪裏還是山水豐饒的湘西,簡直就像在戈壁。 闕玄青和餘夢一起走過來,餘夢把外套脫了,露出姣好的身材,安樂頓時無語,不愧是女裝大佬,每一個細節都無懈可擊,讓人看不出破綻。 安樂問闕玄青:“君弈就在這裏嗎?” 闕玄青回答:“應該是的,這裏的邪氣很重,我們確認了好久。” 可是看過去光禿禿的,別說人了,連一棵草都沒有,君弈藏在哪裏? 闕玄青踩了踩幹旱的地麵,解釋道:“湘西的洞多,我們懷疑在地麵下有一個大型山洞,那人就在裏麵。” 安樂連忙說:“那我們進去吧。” 闕玄青阻止他,無奈地說:“還沒確定入口呢……我們總不能把地炸開啊,環保局林業局會請我們喝茶的。” 餘夢笑了一聲,說:“這個鬼樣子,氣象局就能沉住氣了嗎。” 蔣鳴玉看了他一眼,把崔喚喊過來,大家都熱得要死,隻有崔秘書依舊襯衫領帶一絲不苟,微笑著問:“先生,我們都準備好了。” 蔣鳴玉點點頭,崔喚立刻就吩咐蔣家的天師們上場。 天師們每個人手裏拿著一罐符水,一路走,一路潑灑,仔細觀察地麵的情況。 安樂見狀不太理解,問:“這是在幹嘛?用符水澆地就可以讓植物重新長出來嗎?” 他這個問題一出,餘夢當著蔣鳴玉的麵憐愛地拍拍他的頭,說:“讀書讀傻了吧,以後跟著你老公多學學這方麵的東西,好歹也是殿首夫人呢。” 安樂窘了一下,在玄學方麵,他確實是在場所有人裏最弱的。 不過……殿首夫人是什麽鬼,搞得他不好意思起來。第116章 安樂紅著臉,說:“我以後一定多學習。” 蔣鳴玉把餘夢放在安樂腦袋頂上的手拽下來,說:“不用強求,術業有專攻。” 安樂在地獄裏走過一遭,就算魂魄被青溪小姑的絲線牽引不散,也早就不適合研習陰陽之術,反而會吸引邪祟,能自保就不錯了,抓鬼除妖還是算了吧。 安樂知道自己的極限,抓抓頭,說:“好歹看見了要懂。” 蔣鳴玉在餘夢摸過的地方揉揉,說:“慢慢來,先以課業為重。” 餘夢聽見兩人的對話抖了抖,明明在談學習,為什麽也像秀恩愛? 隻有闕玄青一臉懵逼,永遠一副頻道外的樣子,問:“什麽老公?誰是夫人?” 就在這時候,前方的天師發出呼喊:“找到了!” 所有人一起走過去。 他們圍住一塊空地,天師將符水倒在地麵上,符水沾到地上的黃土瞬間幹掉,一點濕氣也沒有留下,仿佛沒有倒過水一樣。 安樂見了這個景象嘖嘖稱奇。 就算是再熱的夏天,也不至於水分蒸發得這麽快,而且那水不是揮發的簡直就像被塵土吸幹的。 “應該就是這裏了。”天師說。 安樂呆了呆,問:“就這樣?”這樣就找到了?他還以為有什麽高深的法門。 蔣鳴玉說:“不管什麽方法,簡單有效就行。” 闕玄青在一邊說:“旱魃吸水,水至而幹處必有妖屍。”當然這水是要有法力的,普通水還不行,他一邊說著一邊喊來幫手。 闕玄青的手下們從車上拿來工兵鏟,照著剛才確定的地方挖下去,不愧是物流公司的人,體力活幹得超快,不一會就在地上挖出個洞,從洞口看進去,裏麵深黑一團看不清楚,闕玄青拿了一塊石頭丟下去,半天才聽見回響,說明下麵有很大的空間。 安樂不由地感歎:“你們好熟練。” 闕玄青有點不好意思,說:“誒,平時沒少幹挖沙子的活……” 一想到他們從沙子裏挖出的東西,安樂就深感敬佩。 “所以我們要下去嗎?”安樂指著地下的黑洞問,“君弈在下麵吧。” 蔣鳴玉讓安樂稍微等一下,崔喚安排天師們拿來器具,說:“先看看底下有沒有瘴氣。” 這點安樂聽說過,以前會用活雞活羊拴上繩子放進洞穴裏,過一會之後拽出來,如果動物都活著說明裏麵沒有瘴氣且氧氣充足。 幸虧將軍不在這裏,安樂也沒見車上帶著家禽家畜啊。 誰知道天師們掏出幾台小型儀器,搗鼓幾下,將長長的探針伸進洞裏,等了一段時間,顯示屏上的數值是正常的,指示燈也是綠的沒變紅,崔喚轉頭對蔣鳴玉說:“裏麵的氧氣濃度跟外麵一樣,很安全。” 安樂又呆住。 科學抓鬼,可以的。 這時候蔣鳴玉才吩咐所有人把衣服穿回去,在洞口掛上軟梯,這次就不用那麽多人了,幾個核心人物帶著兩三個幫手,一行人依次從地麵下去。 從上麵看那個洞非常恐怖,黑漆漆像墨水一樣濃,一眼望過去完全看不見裏麵的情景,像怪物深黑的瞳孔。 安樂被夾在中間爬下去,腳剛踩到地麵,就感覺到與上麵的燥熱完全不同,熟悉的陰冷瞬間浸沒了他。 怪不得大佬要他們把衣服穿上。 闕玄青拿著強光手電打頭陣,光線照進去的瞬間就被黑暗吞沒,隻有旁邊有限的距離能看到路。 所謂的路也不過是凹凸不平的山石地麵,這裏是個湘西地區典型的溶洞。 安樂跟著隊伍一起往前摸索,忍不住說道:“何必這樣呢,大家找個操場光明正大地打一架不就好了。” 闕玄青深以為然,說:“在這裏做生意什麽都好,就是不管莫子東西全部喜歡鑽洞,抓起來累得抽筋咯。” 餘夢跟在後麵笑了笑。 安樂想到他們這一行人,臥虎藏龍,蔣家的天師、闕家的快遞員,然後還有兩位地府王,除了他弱了點,哪一個不是高手。 隻可惜蔣鳴玉轉世成人,神力打了折扣,反而渾身煞氣需要養著,而餘夢則是一副遊山玩水的樣子,根本沒想著出力,要不哪裏用得著在山洞裏抹黑啊,一下子就把人抓到了。 安樂一邊走一邊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越走身體越冷,與普通溶洞不同的是,這裏的冷很幹,幹得人皮膚都快要裂開,非常不舒適。 他們走了一段時間,突然發現前方有亮光,安樂有點不敢相信,問:“這就出去了?” 蔣鳴玉讓大家放慢腳步,慢慢地靠過去,走過去才知道那不是出口的光,在黑色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分布著幽藍色的光點,組成熒光的海洋,一直綿延到山洞的深處,將整個空間全部照亮了。 那些光點連接成一片,仿佛會呼吸一樣上下起伏,形成波浪,一層一層地緩緩向四麵八方蔓延開來。 藍色的冷光沒有溫度,看得人越發幹感覺寒冷,安樂瞪著眼睛看這幅景象,問:“這是什麽?” 闕玄青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回答:“是蝴蝶。” 安樂這才看清棲息在石壁上的是數以千計的蝴蝶,一隻一隻的蝴蝶趴俯在牆上,翅膀上的鱗粉發出幽藍的光,因為數量太多,將整個山洞照得透亮。 “苗人善於跟蟲類打交道。”蔣鳴玉說。 安樂知道湘西毒蟲多,他上次還被君弈在身體裏植入了蠱蟲,可是這次居然是蝴蝶。 “栩栩然蝴蝶也,那個僵屍還挺浪漫的啊。”餘夢點評。 安樂沒有餘夢這種悠閑的心態,這裏的蝴蝶數量太多了,看起來不僅不浪漫反而很恐怖,他詢問:“它們會傷人麽?” 他的話音剛落,石壁上的蝴蝶紛紛飛起來,鋪天蓋地,眼前一片藍光,好像水波蕩漾,又像星河閃爍,如夢似幻。 蝴蝶翅膀上的鱗粉掉落下來,鋪灑到每個地方,好像光雨墜下,冷焰飛濺,幽幽瑩瑩。 安樂盯著那些藍光,眼前霧蒙蒙,頭腦發暈,似乎看到了一些情景。 安樂知道他又被幻覺魘住了。 他回到了從前的西南。 這裏氣候潮濕多雨,樹木生長繁茂,有的樹葉子長得比小孩還大。 他剛出生就被漢人父母用葉子包起來,丟在苗寨的門口。那晚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清早苗人蠱婆發現了他,把他撿了回去,用米湯喂著,他在葉子裏淋了一宿的雨,氣若遊絲,居然被米湯救了回來。 後來,他就一直生活在竹子搭建而成的寨子裏。 苗蠱傳女,苗巫傳男,他被蠱婆養大,雖然是男兒身,可長得唇紅齒白,一雙眼睛更是水靈透亮,笑起來像山水畫一般,小小年紀跟苗寨裏的泥巴裏打滾的男娃一點都不一樣,像精致的瓷器,寨子上上下下的寨民都很喜歡他。 蠱婆憐他身世,偷偷教給他苗蠱,他同時跑去老巫師那學巫術,加上他天賦好,年紀不大就一身本領。 他在山清水秀中長大,喝的是雪山化下的澄澈溪水,嚼的是樹梢上最嫩的甜葉子,雖然被父母遺棄,一直過得無憂無慮。 等他稍大一些的時候,他開始養人生中的第一隻蠱。 他抓來二十幾隻劇毒的爬蟲,放進寬肚窄口的缸子裏,倒入毒液藥材這麽養著,照理來說等其中一隻把其它的蟲子吃掉爬出缸子就算養好了蠱,可他不滿足,不斷抓來新的毒蟲往缸子裏丟,就算有蟲子爬到了瓦缸邊緣也被他撥下去,讓它繼續跟底下的東西纏在一起廝殺。 蠱婆擔心這樣養出的蠱太毒,他駕馭不好,勸他見好就收,可他不聽,看著蟲子一次又一次即將爬出生天,又被他一次又一次弄回去的樣子笑出聲。 他說:“這蠱蟲幾次三番功敗垂成,每失敗一次怨氣就加深一分,這樣不是極好?” 苗人對蠱又依賴又敬重,無法理解他的想法,可蠱婆向來憐愛他,就隨他去了。 最後到他終於覺得差不多了,在缸子裏養了一年的蠱蟲從缸子裏爬出來,渾身紅黑油亮,一看就是劇毒的蠱。 蠱婆欣喜地讓他拿罐子將蠱蟲收起來,他端詳了半天,突然麵帶厭惡,用罐子底將蟲子砸死了。 一時間,綠色的汁液從砸得稀巴爛的蠱蟲屍體裏流出來,連地麵都被腐蝕出一個洞。 蠱婆驚訝萬分,非常不解。 他嫌棄地說:“我不喜爬蟲,還是偏愛會飛的。” 西南的青山綠水沒有把他養得善良質樸,反而讓他越來越喜怒無常,他在蝴蝶的翅膀上塗抹毒藥,讓它們四處飛舞,毒死了牲畜與植物,此時他本領已經強得無人敢抱怨了。 他想當寨子裏的巫師,老巫師就莫名其妙地死了,於是他順理成章變成了這座大山裏最年輕的苗巫。 他蠱術巫術用得好,許多人慕名前來,找他幫忙,他答應不答應全看心情,心情好了害人的事他也做,心情不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根本不稀罕。 漸漸地,他不滿足於繼續待在小山寨裏,他拋下養大他的苗寨,一路往東走,進入到漢人生活的區域。 除了是被遺棄的之外,他從小到大一路順風順水,很快取得了漢人的信任,後來有人把他舉薦給當地的官員,他替官家做了不少事,很多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可他不在乎,隻要自己舒心就行。 他的名氣越來越大,到最後甚至被西南王知曉了。 西南王親自招他來府裏見他,他們聊了一會後,西南王就決定把他帶在身邊。 西南王雖然在朝野上看來是偏安一隅,但在西南這塊土地上,就是天就是地,是最有權勢的。而且西南王心狠手辣很合他的胃口,他可以恣意養蠱製毒,甚至可以把人拿過來煉化。 西南王越是倚重他,給他的東西就越多,他就越感覺無聊,唯一有樂趣的,是看喂了毒的人在地上扭動掙紮瘋狂抓撓自己的臉,那種渾身血肉模糊、被蠱蟲折磨得自己殺自己的樣子才能稍微取悅他。 太順利了,想要什麽就有什麽,蠱蟲養到極致不過還是毒物,金銀財寶堆滿屋子不過也是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