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葉懷昭萬萬沒有想到,太子身邊一個小小的西席先生,竟然也是天音閣的人。此人名喚柏鬆,年過四十,寫的一手好字,一派清風明月,擅長寫詩詞歌賦。每到重要時節,太子所寫的文章歌賦皆是出自此人之手,所以雖未進入核心幕僚群體,但也頗得太子賞識。最重要的是,此人還是韓承鈺十多年前推薦的,沒想到藏的如此的深。


    柏鬆以前是一個落魄才子,滿腹才華卻無用武之地,多次科考未中,卻已用光了家中所有積蓄,日子過的窘迫經常在風月場所賣字畫為生,後來得了韓璟林的賞識,將他引薦進了太子府,將一身才華賣於未來帝王家。但巧就巧在,剛好有人曾在其落魄的時候買過他的字畫,上麵的字跡與杜素清府上搜查出來的密信上如出一轍。


    此人在大理寺的監牢裏去了半條命,方才鬆了口,承認那封密信是自己所寫,至於到底是何用意,背後主使之人是誰,卻是咬死不開口。


    黃正啟正待用刑,葉懷昭卻走了進來,趁著四下無人給他看了手中令牌,黃正啟大驚,令左右的人都退下。


    “參見閣主。”前些日子張天師不忿,但三殿下堅持將天音閣的閣主令給了與他關係曖昧的葉懷昭,這讓他們閣中眾人都相當不滿,但該給的麵子還是要給。


    “別弄死了。”葉懷昭看著被吊在架子上,滿身全是帶著血的鞭痕淡淡的開口。


    “可招了?”


    黃正啟點了點頭,“再等一會。”說著瞟了一眼四周,“等他畫了押,便…”說完眼神一冷。


    意思便是做戲要做全套,再上一輪的刑,造成熬不出了招供的假象,在一畫押,遠在京城的韓承鈺便百口莫辯,太子頭頂殺害三名禦史的屎盆子,自顧不暇。


    “此人尚未定罪,你們便開始用刑,是要屈打成招嗎?”隔壁牢房裏忽然發出一聲怒吼聲,緊跟著便是章池有些吊兒郎當的聲音響起:“此人不過是一個家仆,勉強能認識自己的名字,你們將人打成這樣…”說完聲音一冷,“你們打就打,為何剔了他的膝蓋骨,他以後如何行走?失去了雙腿,日後如何謀生?”


    “章大人,他家主人現在還在天牢裏關著,他哪裏還有出去的那一天。”一個衙役不以為意的說道。


    “上刑的目的,是為了讓他招供,你們純粹是,純粹是,以折磨疑犯取樂。”隔壁那粗大的嗓門又響了起來。


    “謝猛,你就一個小小的捕頭,這裏有你說話的份?”


    “你…”謝猛大吼一聲,卻被章池攔了下來。


    黃正啟也聽到了隔壁的動靜,不甚在意的對葉懷昭撇了撇嘴,“隔壁便是那杜家的家仆,被抓了回來,嘴硬的很,又不識字,下麵的人怕是動手狠了些。”


    杜雨提著魚在雨夜裏衝著自己靦腆微笑的樣子不期然的出現在葉懷昭的眼前,作為杜家的家仆,為人憨厚、知恩圖報,良心未泯,受命於杜素清傷害自己,卻不忍下死手,後來又在雨夜之中,協助他引燃硝石,讓他全身而退。


    他心中歎了口氣,他今日終於明白,就算他聰慧過人,卻永遠也無法站在權利的頂端,因為他永遠無法像這些人一樣,可以踩著無辜之人的屍體向上爬。就像當年他與楊景修的決裂,表麵上看起來是因為楊景修成親背棄了他們的感情,但本質上,卻因為他們不是同一類人,所以無法繼續相伴前行。


    楊景修看上去溫和仁愛,無論是做皇子還是當皇帝,都被群臣百姓交口稱讚,更得了一個“德”字作為他的封號,但實際上他卻能為了哪個位置,舍棄無數的東西,無數人的性命。他從出生便被架在那個位置,這怪不得他。隻是,兩人不能走同一條路了。


    反觀楚青鉞,看似冷酷無情,手上人命無數,但染血的雙手卻從未伸向那些弱小的人,反而在辦案的時候還有一絲惻隱之心。


    他輕輕的歎了口氣,便與黃正啟告辭離去,但卻並未回府,而是來到南市一處破舊的小酒樓,要了一杯熱茶,安靜的等待著。


    “老板,切半斤牛肉。”人還未到,一個粗獷的嗓門便響了拉起來。


    “好勒,猛子你今日心情不佳啊?麵都不煮點?”


    謝猛站在攤位前,高大的身形擋住了夕陽的餘暉,聞言從鼻子裏“嗯”了一聲,隨後看到了酒館裏身邊臥著一隻大狗的白衣人,驚訝的張大了嘴,兩步跨到他身邊,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驚喜的叫道:“葉大哥。”葉懷昭隻覺一股熱氣到了身邊,看著已經足足比他高了一個頭的謝猛,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就像摸一隻大狗一般。


    謝猛在他掌心蹭了蹭,又很快的反應了過來,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快一年沒見,你都長這麽高了?”葉懷昭有些欣慰的看了看他,這孩子黑了許多,卻也壯實了許多,隻是這大嗓門,一點也不知收斂。


    “你專門來看我?”謝猛高興的叫了起來。


    葉懷昭有些內疚,本來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世人並不知曉謝猛與他的關係,並不願意牽連到他,但…


    還未等他答話,謝猛又抱著閃電的腦袋,任他舔來舔去,哈哈大笑起來:“閃電生了沒?弟弟還是妹妹?能給我一個不?”


    謝猛本是市井上的小混混,但卻不願以偷竊為生,年幼時曾在葉懷昭府上幫他養過幾年的狗,後來得到康王妃提點,他便送謝猛拜師了章池,跟著章池做事,常年跟著章池東奔西跑,兩人這幾年碰麵的次數屈指可數。


    葉懷昭看著跟閃電鬧做一團的謝猛,輕聲說道:“我想要你幫個忙,杜雨於我有恩,我要你盡量保證他的周全,待此事一過,將人悄悄的救出來,送到鶴鳴山後山的山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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