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擠的艙室裏散發著難聞的氣息,而他頭痛欲裂,前塵往事破碎成斑駁的迷夢。他從哪裏來,該去哪裏,該怎麽做,前途一片茫茫然,似一場大霧,而他就是在大霧中迷失的旅蟲。 再後來他被送往帝都,途中一次也未曾醒過,之後也未曾離開。 兜兜轉轉,他前世一輩子也不曾踏出過帝都,是被囚禁在科研所那一方天地中的囚徒。 但這輩子才短短幾年,就走了那樣多的路。 他把飲料端出去,給了其餘兩隻蟲一人一杯,然後又折返了回去。 他發現自己在放茶包前洗手時摘掉了隻蟲終端,一不留神竟然落在了茶水間。 飛船已經十分靠近目標星球,青藍色的球體在線窗外格外宏偉壯觀。 大氣層在與飛船龐大的船體接觸時擦出一層耀眼的靛色火花。 秦斯的視線離開了會兒,在飛船完全進入大氣層之後,轉身離開了茶水間。 大廳裏巨大的懸浮屏幕上浮現出清晰的星球地勢分布圖來,被標出的可供降落點不停閃爍。 這時一條陌生的通訊請求忽然插入,一連串由數字和字母組成的定位坐標出現在飛船的公用光屏上。 穆溪原本正在閉目養神,聽到滴滴聲後,懶洋洋的睜開一隻眼,看了一眼,又閉上 ,最後伸了個懶腰,坐了起來。 “點吧。”他衝看過來等他指示的艾賓道,“都到人家家門口了,不打聲招呼,這怎麽成呢?” 艾賓看起來活潑好動,但做事也到挺幹脆利落。 他打眼一掃大廳裏沒有什麽不能被看到的機密,然後就點開了那條通訊請求。 光屏上瞬間浮現出一張雌蟲的臉來。 這蟲長的也算相貌端莊,五官周正,但皮膚卻是純正的小麥色,甚至比一般小麥色膚色還要更深一度。 “穆先生,你好!”他環視四周,然後咧開嘴,露出一口相比膚色來說白的過分耀眼的眼牙齒。 “久聞大名,今幸得見。請允許我先來個自我介紹。我是xx組織的特派代表蟲,特意來迎接您的大駕光臨。” 他說話文縐縐的,咋一聽讓蟲很不適應,中間那個組織名又念得飛快,穆溪壓根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麽。 身為一名合格的領導,優秀的地下產業鏈龍頭老大之一,穆溪隻是抬眼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 反倒是一旁的艾賓好奇地反問,“你們頭兒是誰?” 那蟲停頓了兩三秒鍾,像是剛發現大廳裏麵還有其他蟲一般,微微欠了欠身,目光卻仍然停留在穆溪身上。 “我們老板,穆先生應當認識。你們之前的聯絡都在線上,不過我相信一會兒飛船降落,你們相見時一定能夠第一時間認出彼此。” “……” 通訊光屏熄滅,剛才那蟲留下來的坐標數據出現在了指揮台的屏幕上。飛船自動地按照其引導路線尋找到了直線距離最近的飛船停靠點,開始徐徐降落。 在光屏熄滅的下一秒,秦斯從大廳角落的一根柱子後麵走了出來。 銀發少年眉心微蹙,目光尚且停留在剛剛畫麵消失的地方,露出一點疑惑和沉思的神色。 “怎麽?”穆溪覺得他有些不對勁,條件反射地就問了出口。 “剛剛那隻蟲。”秦斯說,“他給我的感覺,有點說不上來的熟悉。” “這種感覺非常、非常、非常強烈。”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他……” * 飛船駛出spider基地大樓沒多久,段澤就從外麵回來了。 “他們什麽時候出發的?帶的蟲夠嗎?”段澤一邊上樓一邊問。 “夠了。”艾羅說,“老大說出不了差池,叫咱們好好留在spider就行,不用擔心。” “那就行。”段澤道,“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和蘇銳合作過的組織不可能隻有他一條線……還是得多留意一下以防萬一,別叫他背後陰了咱們。” “知道。” 段澤匆匆忙忙上了樓,沒過多久又下來,嘴唇緊抿,神態也有些焦灼。 跟他弟弟截然相反,一向不喜多管閑事的艾羅卻難得地注意到了什麽,問,“四世呢?他這幾天不是跟著你的嗎?好像已經有好幾天沒再看見他了。” “送他去玩了。”段澤淡淡道,“最近基地裏也沒什麽事情,哄小蟲崽太累,我就給他訂了幾張票讓他到處逛逛。” 艾羅順著想象了一下又膽小又容易害羞的十五歲幼蟲獨自一蟲去遊樂場玩的場景都覺得頭大。他難道就一點也不擔心四世受了驚嚇暴走直接砍了一遊樂園的蟲嗎? 就這一行為來評價,隻能說段澤這個前輩當的可謂是“非常之盡職”了,非褒義的。 不過艾羅印象裏段澤還沒幹過這麽不靠譜的事兒。要知道之前的spider內部投票中段澤可是以“比老大更靠譜”的名聲力壓眾蟲成了票數之王。 他怎麽會把四世這麽個長著娃娃臉的世間凶器就這麽放出去? 是因為最近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嗎? 好像的確最近經常看到他行跡匆匆地從外麵回來,過不了多久又出去。 也許是穆溪給他安排了什麽其他的任務吧。艾羅這樣想,於是很快就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而他並不知道的是半個小時前剛從spider取了東西後離開的段澤,此時此刻正位於帝都某私蟲莊園中。 晚風依依,他耐心地等在主宅別墅的屋頂,一雙向來溫和的眼眸中此時卻不透一丁點情緒。 他蟄伏著,等待著,一直等到不遠處的停車區域忽然亮起了燈。 伴隨著輕微的嗡鳴,某議會大臣的專屬懸浮車靜靜地懸停在了停車處。 探照燈掃過,亮如白晝。 段澤縮在背陰處,看著車門被拉開,裏麵依次走出來三隻蟲。他們都穿著剪裁得體的正裝,身材不盡相同,看上去卻是一樣的板正,像是剛一同參加過什麽高層次政壇宴會後回來。 段澤的目光自動過濾掉最邊緣的那隻雌蟲。 他的瞳孔緊緊盯著另外兩蟲。 那兩隻蟲一長一幼。老的明顯是那天出現在酒店錄像中的大臣。他帶著傳統的舊式帽子,披著厚重的大外套。 而那個年輕的、走在他身邊,滿頭滿臉寫著煩躁和不羈的雄蟲,應該就是陳老三提出的任務對象,大臣唯一的雄子了吧? 段澤盯著他,慢慢地從懷裏抽出一根卷曲纏繞在一起的鞭子,和右手裏的一把薄薄的光刃。 幽幽的光刃上閃爍著湛藍的光,映亮了他的眉眼。 * 這次洽談的主辦方正是剛才那個引導他們降落的所謂“特派員”的幕後老板。 他剛才說話也沒有刻意糊弄的意思,因為他的老板,穆溪的確認識。 當初蘇銳犯下的一係列案件東窗事發,跟他合作過的一個地下組織也隨之暴露在了審判庭的視線之中。 這個組織早年間靠血腥暴力的蟲口販賣起家,幹的主要是拐賣蟲口,補充勞力,賺取差價的生意。後來他們參與的其他產業逐漸有了起色,拐賣蟲口變得不那麽頻繁,隻是有時候會給一些上層權貴或者富豪免費提供雌奴,作為一些聯絡渠道的使用報酬。 蘇銳跟他們合作了十來年,其實賺的比他們要多的多。 spider和這個組織在一些生意上麵存在著競爭關係,先前多少屬於實力上不相上下,但受蘇銳牽連,這個組織元氣大傷,被迫暫時離開朵策,屈居在附近的一顆小行星上。 這個組織目前的首領楊,神秘程度和穆溪不相上下。不,應當說他比穆溪還要更神秘一些。他的身份來曆成謎,大家隻知道他是這個組織在蘇銳倒台等一係列變局後上來的新首領,具體他是怎麽上台的誰也說不準。 但這個首領倒也還算會審時度勢。 當初那份對於打倒蘇銳至關重要的證蟲名單,就是他主動交給穆溪的,這次洽談也是他親自在線上聯絡穆溪,邀請spider到場。 此蟲有些捉摸不透,穆溪對於和他打交道並不是很有把握。 穆溪他們到了後才發現,他們這種踩著點到的蟲,竟然還算來的早。 wf-78有自己的運行軌道,天空是淺淺的粉色,霞光尚未退去。 無數座灰白的基地大樓矗立在地表,圍繞著中間一個巨大的圓形建築。正是目的地所在。 秦斯跟在穆溪身後一步遠,和艾賓並排走著。他的黑風衣時不時被風撩起一角,露出一截窄腰。 他皮帶上方扣著槍套,裏麵裝著的赫然是那柄僅剩一隻的lk。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閱晚安麽麽~ ☆、野心[二合一] 穿過長長的透明的走廊,大約走了十分鍾左右,迎麵走來幾隻蟲。 秦斯視力很好,一眼就看見走在最前麵的,儼然是剛剛那個發來通訊請求的“特派員”同誌。 亞雌看到穆溪,立刻走上前迎了過來,“穆先生。” 穆溪不冷不熱:“你好。” 剛剛在飛船上秦斯跟他說他覺得這蟲有些眼熟,此時穆溪帶著有色眼鏡一看,果真是有那麽幾分別扭。 “剛剛見到您太激動了,忘記了自我介紹。”這蟲說,“我叫大衛,因為我們的首領最近身體不適無法外出,所以這次就由我來負責接待諸位。到最後一天,我們的首領一定會到場和您見麵。” 穆溪心說其實大可不必,又不是什麽偶像明星,他也不是很想見到這個所謂的首領楊。 幾隻蟲一同往裏走。 穿過圓形的碩大拱門,吊頂升高,四周黑鐵般厚重的牆壁上是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圓形孔洞,像是被蛀過的一樣。 沿著牆壁一直走,空間終於再度開闊了起來,牆壁也換成了透明輕薄的材質。 穿過一個拐角,豁然開朗,眼前居然是一個圓形的大廳,穹頂上懸浮著大大小小的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大廳的麵積完全可以媲美審判庭的審判大廳,隻不過大廳下層並未設置座椅,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直徑約為一米的陳列台。台麵上鋪著深紅色的布,上麵罩著圓形的透明玻璃罩。 因為燈並沒有亮全,大廳的一半都沉浸在陰影當中,而且距離實在是太遠,因此並不能看清楚裏麵放著的是什麽東西。 他們進來的地方並不是正門,而是二樓的觀景台。沿著樓梯下去,才到達大廳底端。 秦斯跟在穆溪身後。 樓梯間裏的光線並不是很強,穆溪放慢腳步,來到秦斯身邊,沒有回頭,向後伸手準確地捉到了他的手。 拇指和食指捏著一節纖長的手指,輕輕摩挲了兩下。 穆溪低聲說,“看的怎麽樣?” 秦斯抬手壓了壓帽簷,不太確定的,又看了眼前麵蟲的背影,猶豫道,“無論是給蟲的感覺,還是身形都有八.九分的相似度……是同一蟲的可能性還是蠻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