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慢慢過去。霍銘呼吸均勻好像是睡著了。柳曄卻在床上咬著被子瑟瑟發抖，根本進入不了夢鄉。 病房燈開著，四處亮堂。柳曄不敢閉眼，一閉眼這光明就會全部消失，披頭散發的楚人美轉瞬間極其恐怖地站到了他的眼前。甚至童年噩夢《鬼影》裏的經典場麵也會出現，一個女鬼在床的那頭緩緩挪動，兩手抓著床單，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向他爬過來…… “！”柳曄猛地一掀被子。不行，他快把自己嚇死了。 柳曄捂著心髒大口大口喘氣，然後輕輕地下床，墊起腳尖走向霍銘。 他就、就趴他床腳吧！霍銘睡著了，不會知道的。 柳曄欲哭無淚。他真的不敢閉眼啊！趴霍銘床腳應該就沒事了。“有霍銘陪著，鬼就不會出現了……”他自我安慰地心說道。 柳曄心髒打鼓，躡手躡腳。 卻不知道霍銘也沒有睡。從衛生間裏出來後，霍銘就在腦中整理他和柳曄雙雙重生後發生過的所有事情。結果越整理他就越混亂。混亂到他產生了錯覺，以為現在的柳曄根本就沒有前世的記憶，他對他好，他在他麵前顯露出來的性格全是真實的。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可笑至極。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產生這樣的錯覺。畢竟這一世柳曄剛剛來到鴻雁山莊的時候，從頭至尾都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哦，不對，有說過話，在他去找嚴赫之前，他求他放他出去。 對他冷漠，巴不得遠離他，才是柳曄最初始的態度。 嘖！ 霍銘無聲地諷刺。 柳曄隻可能是重生之人。除了重生之外，他想不到還有哪種可能會讓柳曄三更半夜從嚴赫那裏跑回來救他。柳曄隻有重生了，才有可能知道那一晚他若沒有救助及時，必將終生失明。隻有重生了，他才會轉變他的態度，對他好起來，因為他想在他身上拿到好處。 至於其它讓他困惑的事，比如柳曄對霍铖的態度，霍銘不願意再去細想。細想出緣由又能怎樣呢？反正柳曄注定的結局隻有一個，那就是被他燒死！ 霍銘在被子下麵惡狠狠地咬著牙，他從大火中為複仇而生，前世每一個惡人，他都要讓他們得到應有的報應！ “哎！”柳曄滿意地跪趴在霍銘床腳處。離活人近了，果然就沒有惡鬼纏身的感覺。柳曄雙臂為枕，頭舒服地靠了下去。 霍銘渾身一僵：…… 這家夥是傻子嗎？ 不行了，他又混亂了，這家夥前世怎麽可能燒得死他？人還沒接近就被他發現並打翻在地了好麽？！ 沒趴多久，柳曄就動了動手臂，然後他發覺胳膊碰到了什麽東西。 “咦？這是什麽？”柳曄疑惑地坐直身子，右手拇指和食指捏起那個東西，不禁開口說道，“黑的，比紐扣大。” 霍銘聽到，大吃一驚，猛然翻身坐起。 柳曄沒料到床上蓋著被子躺得好好的霍銘會突然坐起來，嚇得以為他被附身了。隻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尖叫出聲，霍銘就撲了過來。 “撲通！”柳曄被他撞得摔到地上。 霍銘趴在他身上，盲眼空蕩蕩，雙手卻不停地摸，最終摸到柳曄的右手，一把抓住。“給我！”他的聲音低沉又慌亂。 那東西是霍銘下午聽完柳曄和霍铖對話後，一氣扔在床上的監聽器。 做出監聽柳曄這一決定時，他就想過，這件事，萬一被柳曄知道了，他就大大方方地承認，商業監聽他沒少做，放在柳曄這個仇人身上也不算什麽，他根本就不需要歉疚。然而此時此刻，他卻慌亂得不行，急衝衝地想要將它搶回來。 柳曄不認識監聽器這種東西，但見霍銘特別緊張，不覺就多看了兩眼。 霍銘掰開他的指頭，將它奪了過來。 “你的？什麽東西。” “不是我的。”霍銘條件反射般否認，速度快的，差點咬破他的舌頭。 柳曄不解地看著霍銘，不明白不是他的東西他為什麽這麽激動。 霍銘趴在柳曄身上，一顆心跳得比跑完三千米都快。“應該不是什麽好東西，”他扯慌扯得比柳曄見到原主熟人騙說自己臉盲都還溜，“我明天讓蕭特助看看。”說著，將那監聽器緊緊抓在手裏。那東西勒得他掌心生疼。 我怕什麽呢？我怕什麽呢？！霍銘一邊騙著柳曄，一邊不斷地對自己進行心靈上的拷問。 他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 而恰恰這個時候，病房的門突然被人打開了。 “哢噠。”一個護士的漂亮臉蛋腦袋探了進來，在她身後，是包括林振昊在內的三位巡房醫生，以及一位長得頗像霍銘的中年男子。 “霍先生。”年輕的護士小姐說道，“醫生過來巡房了，還有你父親來了。” 雁過無聲，一片寂然。 柳曄被霍銘壓在身下，這個姿勢曖昧得叫人一看就會想到那方麵去。 “你們……”門外目瞪口呆的一眾人中，還是林振昊比較鎮定，先開口了。 “我們什麽都沒有。”霍銘怔愣片刻，飛快地從柳曄身上爬下來，他那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終於忍無可忍一拳砸在地上，怒吼道，“誰叫你們進來前不敲門的？！” * 作者有話要說：第20章 渣男霍銘 一般住院的人都不會想到要去鎖門，畢竟自己若在病房內出事，總不能叫醫生護士去請個鎖匠撬門進來。 而一般巡房的醫生也沒有敲門的習慣。醫生巡房向來咋咋呼呼一來就是好幾人，不會有誰會去考慮病人的隱私。畢竟病人都住院了，多是躺在床上插尿管不能動彈的，還需要什麽隱私。 於是這就造成了現在這麽一個尷尬的場麵。 柳曄仰躺在地板上，四肢僵硬，有種特別不真實的感覺，就好像自己變成了一隻大猩猩，赤身裸體倒在滿是泥草的大籠子裏，被一群衣著光鮮的文明人熱情圍觀。這群文明人目光灼灼，似乎他這隻大猩猩不同尋常，非得從他身上瞪出個所以然來。 他就算再遲鈍也明白，自己和霍銘被誤解了。 太尷尬了，尷尬到腳趾頭可以扣出一棟海景房——如果他好意思把他的腳趾頭動一動的話。 “對不起。”林振昊先道歉。 接下著，開門的那位年輕漂亮的小護士臉紅成大蘋果，衝著火冒三丈的霍銘連連點頭哈腰：“下次、下次一定敲門。” 柳曄一聽，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照這個意思，她是認定他和霍銘還有下次了？ 柳曄想立馬堵住她的嘴。不，堵住自己的耳朵，自欺欺人假裝自己沒聽見就等於別人什麽都沒說。 直到最後，柳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地上爬起來的。 霍銘的爸爸跟在林振昊後麵走進來。 他上下打量著柳曄。 柳曄站在霍銘邊上，手腳無處安放。 這個長相頗似霍銘的中年男人是書中幫助小兒子弄死大兒子的惡父，在正常的情況下，柳曄肯定會大大方方地回視他，努力從他的眼神中觀察出他對霍銘的惡意。 然而，現在這種情況下，柳曄哪好意思跟人家對視。 柳曄隻瞧了他一眼，就把頭低了下來。 霍銘則已經沒有什麽表情了。他把剛才的事情解釋了一遍，但由於不能把監聽器說出來，於是那解釋便漏洞百出。什麽他起床上廁所沒站穩，一下子摔在柳曄身上。 當人傻呢，起個床上個廁所柳曄竟然剛好站在他正對麵，摔下後他人不但不急著站起來，一隻手還抓在柳曄的手腕上。 “我明白，我明白。”果然，在他解釋完後，林振昊就這樣連聲說道，其意思顯而易見，就差沒直說我明白你們年輕人幹柴烈火了。 柳曄差點捂臉。 他不知道之前霍銘搶走的東西是什麽，但瞧霍銘緊張成那樣，甚至解釋的時候也不願將它說出來，他便猜測那是個極其重要的東西。 不想讓霍銘為難，柳曄就陪著霍銘撒謊，沒將實話說出來。 但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 每個人都覺得他倆欲蓋彌彰。 柳曄覺得自己社死了，直到霍銘爸爸繞開他走到對麵沙發上坐下去，他還木木地站著。 “對不起，能讓一下嗎？”林振昊帶來的實習醫生，示意柳曄站遠一點。 林振昊要給霍銘做例行的檢查。 柳曄退到牆角，巴不得成為隱形人，叫所有的人都看不到他。 林振昊叫霍銘坐到床上，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地問。實習醫生拿出紙筆認真地記錄。護士給霍銘量血壓…… 柳曄靠在牆上，整個人都不在狀態。病房內所有人都仿佛化成了虛影，這邊走來那邊走去，他們的說話聲也飄浮在空中，愣是沒灌進他的耳朵。 他在思考著待會兒要怎麽好好地再跟林振昊解釋一下。他怕林振昊把這個誤會告訴給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蕭思琪是霍銘的特助，就算霍銘已經終生失明，按她和霍銘同校師姐弟的關係，她也不可能立刻辭職，所以以後他和她很可能會時常見麵。他很難想象，今後每見蕭思琪一次，都要被她誤會一回。畢竟，他在鴻雁山莊裏，也是和霍銘住一個房間的！ 不解釋清楚，蕭思琪到時候可能會以為他和霍銘夜夜春宵！ 丟人丟到銀河係！ 柳曄一張臉燒得火辣辣，真要那樣被蕭思琪誤解，他還不如死掉算了。 “霍少的情況，我之前跟您說過，現在瞧起來，大概還要住院觀察兩日。”柳曄在這邊胡思亂想了許多，而霍銘那邊，林振昊早就檢查完了，他轉身對坐在沙發上的霍敬佑說道，邊說還邊搖頭。 在霍銘他爸麵前，林振昊稱霍銘為霍少，不好再稱他為“霍先生”，因為眼下的“霍先生”隻能有一位，那就是霍敬佑。 林振昊搖頭，就是在很明確地告訴霍敬佑，霍銘確實不可能複明，但怕影響到霍銘的心情，他不能直接說出來。 霍敬佑聽後，點了點頭，很冷靜，完全沒有一個父親聽到兒子終生失明後該有的正常反應。 “我跟我大兒子有話要說。”他的視線在病房內的每個外人臉上掃了過去，包括那靠在不遠處牆邊神情有點恍惚的柳曄。 霍敬佑要跟霍銘單獨談話，林振昊當然不會反對，他說道：“那我們出去了，你們父子倆慢慢聊。” 這說著，他就率先向門外走去。隻不過，快到門口的時候，他繞了個彎，轉到柳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到：“我要繼續巡房，你自己先去我辦公室坐一會兒，現在才九點半，你十點半再回來吧！” 柳曄一怔，仿佛才明白過來似的，連連點頭：“哦，哦。”卻“哦”了兩聲後，半天也沒動。他的目光轉向坐在床邊的霍銘。 霍銘的爸爸要跟霍銘單獨談話，在別人看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柳曄卻不放心，因為隻有他知道，這個男人根本不愛霍銘，虎毒不食子，他卻會在一年之後，幫助他的另外一個兒子燒死霍銘。 “霍銘？”柳曄喚道，“你看不見……我……” 柳曄的意思是，他應當繼續留在這裏，畢竟照顧霍銘這種事，一個瞧起來連兒子失明都不甚在意的父親，是不可能會去做的。弄不好，他連一杯水都不會給霍銘倒。 “沒事，你先出去吧。”霍銘沒有朝向柳曄，背對著他說道。 柳曄很擔心，但又不能說什麽。“好吧！”他想了想，“有事叫我，我就站走廊上。” 柳曄沒打算去林振昊的辦公室。雖然霍銘的爸爸不可能這個時候弄死霍銘，但兩人關起門來講話，看他們冷冷淡淡的，連表麵上的互相關心都不想在外人麵前假裝一下，難說會不會突然爭吵起來。 霍銘眼睛看不見，萬一被他爸拿什麽東西給砸了豈不是糟糕。 柳曄抿著嘴，最後一個出了門，輕輕地將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