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從女孩的話裏察覺到什麽,他揉揉額頭,在原地蹦兩下,又狠狠踹一腳旁邊的石頭,嘴裏咒罵著碎碎念。“不是我打擊你,你這小短腿,根本追不上我。”他慢慢靠近女孩,每走一步都會觀察女孩的表情,如果女孩露出任何不適的表情,他就會立刻停下。白櫻昂著一張小臉看著青年動作,心裏甚至覺得這一幕有些滑稽可笑。終於,青年來到女孩麵前,他蹲下,將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說道:“我送你去上學好不好?”白櫻疑惑:“上學?”不是當傭人嗎?青年用力點頭,雙手在女孩的頭頂比比劃劃:“你這麽小,就應該去上學。去學校、學知識、慢慢長大,你有很長的時間思考將來想做什麽,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從未有人對白櫻說過這種話,女孩一向靈敏的思維像是染了漿糊,隻能順著青年的話一字一句重複:“我應該去上學……”“對,這個世界很操蛋,但也不是完全絕望,要對自己負責,成為一個優秀的人。”白櫻最後的記憶,是落在頭頂幹燥溫暖的大手,那隻手一下一下撫摸她枯黃的頭發,慢慢向下,最後遮住了眼前的斷肢殘骸和烏雲密布的天空。明明被擋住了視線,白櫻卻覺得無比心安,她閉上眼睛,第一次主動握住一個人的手。青年將白櫻送到了熟人那裏,那裏有很多小朋友,他們都是戰士們救下來孤苦無依的孩子,卻在這裏有了一份小小的避風港。一群小朋友裏,白櫻是最不合群的一個。她不跟其他小朋友玩,總是抱著書本坐在角落裏默默翻閱。她有了軟乎乎的小床,香濃飽腹的食物,營養跟上來後,女孩一身的怪力也開始顯現。15歲那年,女孩甚至可以抱起重達五百斤的巨石。負責教授知識的老師擔憂地問她:“白櫻,這裏很安全,你不用把自己逼得那樣急,匆匆趕路很可能會錯過很多人。”女孩依舊泡在健身房、訓練室,眼中燃燒著熊熊火焰:“如果不趕的話,我才會錯過。”18歲那年,白櫻義無反顧踏上戰場,鮮血、廝殺……她一直在尋找當年的鷹紋麵具。她一步一個腳印,滿身鮮血的來到青年身邊,挺起胸膛,用驕傲的口吻告訴恩人:“我長大了,能夠跟上你的腳步了。”……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照亮昏暗的房間,白櫻恍恍惚惚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怔怔無言。眼角冰涼的觸感驚醒了她,白櫻抬手擦掉眼淚,下意識尋找同伴的身影,暖黃色的房間,從晨風揚起的窗簾後能看見大片的鮮花。柯皓呢?白櫻猛地起身,焦急地四處尋找,片刻後她反應過來,他們已經不再逃亡,而是來到景曦。他們在隊長的身邊。這個念頭讓女孩無比安心,她捂住陣陣作疼的額頭,長舒一口氣。“篤篤篤”白櫻連忙說道:“進來。”破銅鑼的嗓音讓她的表情有些不自在,連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謝景雲推門而入,手邊的籃子冒出撲鼻的香氣,微笑說道:“過來吃早飯。”白櫻手足無措的站起來,想要接過謝景雲手裏的東西,被青年避開,推到一邊。“你先去洗手,我們坐下邊吃邊聊。”跟柯皓逃亡的這段時間,白櫻改變的很大,總是將自己從頭武裝到腳,像個刺蝟一樣對外界充滿了敵意。一個不懷好意的對視就能激怒她,謝景雲和隊員更是成了她的逆鱗。如今見到謝景雲,女孩下意識收起滿身尖刺,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試圖以這種方式告訴隊長,這些年她過的也沒有那麽糟糕。乖乖洗完手,白櫻拿起一個包子塞進嘴裏,隻從眼角偷瞄謝景雲。“柯皓呢?”女孩輕聲問道。謝景雲沒胃口,拿著油條時不時咬一口,笑眯眯回道:“還在睡,那家夥太廢了,體質沒你好,多睡幾天對他恢複傷勢有好處。”白櫻冷哼一聲,低頭繼續幹飯,這是隊長送來的,必須全部吃光,不能浪費。女孩吃相很凶,兩口一個包子,臉頰塞的鼓鼓囊囊,一副倉鼠模樣。“我還以為你會恨柯皓。”謝景雲觀察白櫻的表情,身為隊長,他了解每個隊員的性格,白櫻的狀態明顯不對。傷疤裹上厚厚的紗布並不會痊愈,反而會流膿潰爛,隻有狠心挖掉腐肉,才有恢複的一天。白櫻咀嚼的動作慢下來,軟乎乎的包子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她抓起水杯喝了一口,低聲說道:“他為了救我才會說出精神力的事情,那張臉也是為了幫我引開追兵炸爛的……”葉青和嵐英剛出事時,白櫻恨極了柯皓,無數個深夜中,她站在柯皓的身邊,默默舉起了刀。柯皓的演技很差勁,裝作熟睡的樣子,眼珠卻在眼皮底下亂抖,或許他也在期待白櫻能下手,這樣才能減輕心裏的愧疚。那把刀顫抖許久都無法落下。白櫻更恨自己,如果她更強一些,就不會被擄,葉青嵐英他們也不會為了救她踏入陷阱。為了給白櫻和柯皓殺出一條生路,兩人直接引爆了黑洞炸彈,連屍體也沒有留下。謝景雲垂眸,摸摸女孩的後腦勺:“別想了,你們已經安全了,剩下的事情交給我。”白櫻瞪大眼睛,眼中盛滿了戾氣:“不行,我一定要把他碎屍萬段!”謝景雲不希望白櫻一直沉浸在仇恨中,他妥協了:“好吧,我帶你一起去,但是你要聽我指揮。”這種東西隻會髒了隊長的手!白櫻:“我自己可以……”謝景雲打斷了女孩:“想想葉青和嵐英,難道你想他們死後還要承擔星盜的罵名?”女孩瞳孔劇烈收縮,用力捏緊手中的包子,白白胖胖的包子皺成一團,湯汁順著指縫滴落在地。“當然不!”解決完早飯,謝景雲還有事情要做,臨出門時,他扭頭看向屋內無所事事的女孩,眨眨眼睛提醒道:“對了,剛才摸你頭的時候,我沒有洗手。”盡管他沒胃口,那根油條也是吃完了。白櫻愣愣抬手,頭頂傳來油乎乎的感覺,女孩表情猙獰,撲上去就要報仇,卻被謝景雲眼疾手快關上門,氣得在屋內亂轉。聽著屋內砰砰加重的腳步聲,謝景雲嘴角微微上揚,心情總算明朗幾分。黑獅軍團第一批已經全部撤離,第二批正在路上,景曦的員工有了經驗,接下來的事情不需要謝景雲操心。安誠……迎著初升的朝陽,謝景雲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塔羅斯特從柯皓那裏知道精神力的事情,一個隻會吃喝玩樂的帝國皇子,如果他想研究就一定需要人幫助。安誠或許就是那個幫助他的人。被謝景雲懷疑的安誠此時正在跟塔羅斯特聯絡。他焦急的看著塔羅斯特的肩膀,整個人都湊到屏幕前,恨不得從裏麵直接鑽出來:“你怎麽了,怎麽會傷的這麽嚴重?”塔羅斯特虛弱的躺在床上,王座砸斷了他的脊椎,這點小傷躺在療養倉內一天就能康複,嚴重的是肩膀中彈的地方。那裏已經發黑潰爛,短短一天就出現腐爛的臭味,經過帝國醫官檢查,子彈被塗抹了劇毒,如果不很快解毒的話,他半邊身體都會廢掉。醫生在周圍走來走去,惹得塔羅斯特心煩意亂,他扭開頭,憂鬱的藍眼睛望著安誠,慢慢搖頭:“不小心遇到了刺客,你別擔心。過兩天的開庭我不能陪你了,抱歉。”一邊的醫生摘下麵罩:“殿下,毒素已經清理幹淨,接下來的時間請您靜心修養。”托盤上挖掉的腐肉刺痛了安誠的眼睛,常年待在實驗室讓他罵不出髒話,隻能一遍遍追問:“是不是謝景雲?一定是他,他記恨我罵他小偷的事情,所以才會針對塔羅斯特哥哥!”肩膀處鑽心的疼,塔羅斯特心裏已經不耐到幾點,卻依舊要忍著心煩安撫他。“或許隻是巧合,為了不打擾你的研究,我一直沒有公布我們的關係,謝景雲怎麽會知道。”輕飄飄的一句話,卻點燃了安誠的怒火:“外界都說謝景雲的背景神秘,他能從你這裏偷走精神力的資料,當然也能查到我們是情侶!這個卑鄙小人,我不會放過他的!”安誠冷笑一聲,對塔羅斯特保證:“塔羅斯特哥哥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討回公道,等開庭後我一定要揭穿他的小人嘴臉。”塔羅斯特連忙阻止:“我不想你跟人起爭執,或許會很危險。”“我已經不是當年軟弱的小孩了,我能夠保護自己的伴侶!”啪的一聲,視頻黑了,塔羅斯特焦急的表情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嗤笑一聲,對於安誠的天真非常不屑。“伴侶?”塔羅斯特的目光在牆壁的展覽櫃一掃而過,寶石打造的托架上,璀璨的金發熠熠生輝,“想要成為我的伴侶,就要永遠跟我在一起才行。”安誠是個很好用的棋子,將精神力的資料給他,再費心思哄一哄,立刻像狗一樣聽話。至於謝景雲是什麽身份,如何知道精神力的事情,塔羅斯特不感興趣。精神力隻能屬於他,屬於帝國!塔羅斯特劃開智腦,登錄m6的區域網,翻開景曦所有的視頻,每當青年出現時,他都會看得特別仔細。“謝景雲……你究竟是誰?”總感覺背影很熟悉。無意間,塔羅斯特翻到景曦跨區活動的角色扮演遊戲……鷹紋麵具……藍色的眼睛突然瞪大,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來人!”*柯皓醒了。不像含蓄的白櫻,他醒後抱著謝景雲開始嚎啕大哭,眼淚鼻涕全部抹在了謝景雲身上。“你再哭信不信我打你!”胸膛濕漉漉的襯衫讓謝景雲額角青筋直跳,拳頭蠢蠢欲動,很想接觸一下柯皓的腦殼。哭聲戛然而止,柯皓使勁擰鼻涕,幽幽說道:“老大,你還是這樣偏心。”雲鷹小隊除了謝景雲這個隊長,一共有四個隊員,葉青嵐英都是老戰士,他們的家人都死於蟲族入侵,聽說謝景雲經常執行危險任務,跟蟲子近距離接觸,兩人死皮賴臉加入了小隊。至於白櫻和柯皓,都是謝景雲救得倒黴蛋。區別就是柯皓那時已經成年,無家可歸,又有一手不錯的情報偵察分析能力,謝景雲才會留下他。白櫻年紀最小,是謝景雲最不放心的一個。“白櫻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謝景雲嫌棄地將柯皓上下掃視一遍,“你是邋裏邋遢的大叔,能比嗎?”萬箭穿心!柯皓摸摸鼻子,心塞塞的跑去吃飯,他醒來後隻是一遍一遍跟謝景雲說對不起,隨後就一如往常的跟謝景雲誇張描述這些年的經曆。仿佛他們之前沒有二十年的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