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感覺他一回來,所有的一切都變了。以前的祁思言再怎麽生氣,也斷不會這麽說話,現在祁思言用這幅表情對嚴沐堯,是怪他剛才沒有出麵,故意做給他看的嗎?皇帝莊嚴道:“好了,晚宴開始吧,準備上菜。”因為是小型的接風宴,皇帝是十個菜,貴妃八個菜,太子是六個菜,其餘的大臣都是五個菜。祁思言有些餓了,瞧見麵前有的爆炒羊肉,放了些青紅辣椒,羊肉一看就是燉過的,把湯汁都吸了進去,香辣撲鼻,切的大小均勻的醬牛肉整齊碼在盤子裏,雞湯菌菇枸杞,四五隻個頭肥大的螃蟹,旁邊放了調好的料汁,一小蠱鴿子湯,還有炒青菜,用的是葷油,青菜的色澤鮮亮翠綠,而且都是最嫩的葉子。祁思言的麵前還有一小碗米飯。這一看就是父皇特地吩咐的,皇家宴席一般都不會備米,但祁思言不太習慣不吃米,所以設宴都會單獨給他一碗米飯。祁思言喝了口鴿子湯,整個胃裏暖洋洋的,燉的鴿子湯味道鮮美,鴿子肉嫩且不柴,而且也小巧,裏麵還放了兩三顆紅棗,紅棗核已經去掉了,也有專門丟骨頭的碗碟。鴿子是有蠱燉的,用的調料不多,講究食材的原始滋味,重點在湯。祁思言抱起狐狸,夾了鴿子腿放到空碗裏:“這個鹽不多,你可以吃。”狐狸張口咬住鴿子腿,鴿子腿不大,跟塞牙縫似的,吧唧吧唧兩口吞了,祁思言又給它夾了塊鴿子的胸脯肉。“你倒是寵愛他。”嚴沐堯笑道。祁思言偏頭,熱切地介紹道:“這是國師的狐狸,它有四隻耳朵呢!隻是國師一直沒給他取名字,我也隻能叫他小狐狸。”“太子殿下。”嚴沐堯輕輕地喊了一聲,像是生怕驚擾了什麽一般。“嗯?”祁思言歪頭,宛如小動物似的,有些無辜:“怎麽了?”嚴沐堯麵上帶笑,雙手卻微微顫抖,又輕輕喊了一聲,這次的聲音帶著一點微澀:“殿下。”“嗯?我在聽,你說。”祁思言伸手握住嚴沐堯的手,安撫道:“你別緊張。”“沒事。”感覺到手心溫軟的觸感,他的手指微動,瞳孔迅速放大,想觸碰的時候卻隻感覺到那隻手立刻抽了回去,那一瞬間的雙手相觸讓他的大腦瞬間清醒了,接著就是巨大的驚喜,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一般:“隻是感覺像做夢一樣。”他以為隻是一場夢,畢竟這世上沒有什麽重來一次的道理,一切都是他內心不甘的幻覺,因為祁思言曾經開玩笑地說過,如果他早點出現就好了,那他肯定不會愛上江清越。得知時間,他連夜下了山,想著在夢裏見一麵祁思言也好,一麵就好,就當是圓了自己一場夢,這一次,他早點出現,祁思言不要愛上江清越好不好?他在這太過清晰熟悉的環境中,也曾暗中懷疑過不是夢,但他不敢試,也沒有把握試,隻能清醒克製地一遍遍強調告訴自己是夢,即使諸多百般痕跡已經說明這不是一場夢,但他仍要見到祁思言才心安。隻要見到祁思言,他想,即使是一場夢,這場夢醒來會要了他的命,他也認了。直到剛才祁思言握住了他的手,少年的體溫透過指尖傳來。一直高高懸掛,落不到實處的心在每一聲都得到回應後重新劇烈的跳動起來。他的呼吸都慢慢急促起來。第十四章 扇子有毒新皇登基,嚴老將軍告病在家,將在外遊玩的嚴沐堯召回來,參加新皇的登基儀式。那是嚴沐堯第一次見到祁思言,弱冠之年,黃袍加身,站在高台上風姿綽綽,約摸長開的祁思言就宛如是盛開的淋漓盡致的鳳凰花,漂亮的不像真人,眼神卻是青澀的,純淨的,沒有對皇位的眷戀,也沒有帝王該有的權謀與算計,相貌與眼神格格不入,讓人想去捏碎那朵花,讓它的汁液沾滿手心。他知道皇帝是被暗殺的,據說裏麵還有江湖人士的手筆,這次趕回來也是父親讓他輔助查證,遊走江湖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見過太多,原以為足夠圓滑,結果他第一次見到新皇就被亂了心神。新皇召他覲見,裏麵空無一人,他走下龍椅,黃袍委地,站在離他近了些,嚴沐堯才發現,祁思言臉色慘敗,嘴唇毫無血色。祁思言走上前,似乎是終於找到了一絲希望,摸索著從龍袍裏掏出一個小瓶子,手指微微顫抖將藥遞到他麵前的時候眼眶已經紅透了,眼淚要掉不掉他聲音帶著強忍著淚水的酸澀:“嚴公子……麻煩你看看,這藥……你認識嗎?”嚴沐堯結接過,打開瓶子,絲絲縷縷的香氣散發出來。“臣認識。”他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新皇,心裏有些沉重:“這是黃昏散,臣偶然得到過一瓶,黃昏散顧名思義就是讓人宛如黃昏時的太陽,從內而外讓人迅速流失體力,下的少了是迷藥,重了就能腐蝕經脈和內髒,是神醫穀醫聖所造,在門派間流通。”此話一出,他能感覺到麵前人的崩潰,宛如是緊繃的一根刺弦斷裂。祁思言徹底失語,他用力地推開嚴沐堯,將瓶子放入懷中,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麵上滿是淚水,一雙眼睛裏盈滿了傷悲,他抬眼,眸子滿是無措,他不解地道:“神醫神醫,醫者不是救人的嗎?為什麽會製作這種害人的藥,為什麽這藥會出現在父皇的湯藥裏?”嚴沐堯不知道如何解釋。他也同樣不忍心。“我知道了……”祁思言低下頭,輕聲對著空氣道,眼睛又紅了一圈:“都騙我,父皇騙我,大哥騙我,二哥騙我,連三哥都騙我,騙我去行宮,說回來後就能帶我玩,回來之後一個都不在了,都離開我了。”神醫穀這三個字打破了祁思言對江湖所有的遐想。而兄弟相殘,兵刃相見的宮變,也讓前皇好不容易在他麵前塑造的皇室的假象坍塌了。往後朝政比江湖險惡萬分,新皇的天真會慢慢磨滅,很多人會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他的善良,利用完他的一切,用背刺告訴他這叫做成長。前皇把祁思言保護的很好,教會了他仁善,保留了他的純真,卻在還沒來得及教他如何成為九五之尊的時候就忽然去世了。嚴沐堯想到這些,心髒疼的厲害,連呼吸都有些抖,他逾矩地抱住形同木偶的新皇,感受到懷中人推拒了一下就沒有再動了,便低下頭,安撫道:“殿下,你可以永遠放心我,我不會背叛您,倘若違背,那便罰我墜入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衣裳被扯了扯,嚴沐堯從回憶中抽身。祁思言正抱著狐狸,偏頭望著他,與弱冠時的他想比,此時的祁思言眉眼裏都沁滿了笑意,黝黑的雙眸目光澄澈,微彎的眼角像是一輪皎月,瞳孔裏散發著星星點點的光。“嚴公子,你能跟我說說江湖嗎?”祁思言將一盤剝好的螃蟹肉放到碟子裏,而後遞給嚴沐堯,飽含期待地問道。“江湖啊……”嚴沐堯摸摸下巴,望著那盤擺放成一隻完整螃蟹的蟹肉,眼裏閃過無數笑意:“你覺得它是什麽樣子?”祁思言眼光晶亮:“你會飛簷走壁嗎?”嚴沐堯點點頭:“可以。”“暗器?就是話本裏那種小型暗器,殺人於無形的那種。”“略懂一二。”嚴沐堯把腰間的折扇拆下來,折扇打開,上麵畫了一副風雅的水墨,兩三點墨就將神韻表現出來。他把折扇遞給祁思言,看到祁思言伸手摸了摸扇麵,又聞了聞,他眯著眼睛小聲道:“你的扇子好香,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樣,你身上也好香,像果酒一樣。”嚴沐堯險些被祁思言的話語驚到失態:“……”太子殿下年少時候當真是軟軟糯糯好欺負說的話也讓人浮想聯翩。他擰起眉頭,將扇子奪過來,嚴肅道:“殿下,臣方才忘記跟你說了,扇麵有毒,你中了含笑散了,走一步變會引發笑穴,笑聲不斷。”剛想掏劍的春風頓時收了手:“?”什麽?太子能信?狐狸伸出的爪子尷尬的收回來,給自己舔了舔毛。它就沒聞見有毒,還以為遺漏了什麽,祁思言是肯定不會信的。直到感受到祁思言的身體竟然在微微顫抖,狐狸疑惑地抬頭。祁思言的小臉煞白,竟然半分沒有懷疑,抓住嚴沐堯的衣袖:“那怎麽辦?有沒有解藥啊,我會不會以後都這樣啊?”“有解藥,就是要……”嚴沐堯伸手朝著祁思言勾了勾。祁思言依言偏頭附身把耳朵貼過去。狐狸頓時不樂意了,逗小孩可以,他愛看,但是其它的……它起身站到祁思言的腿上,朝著嚴沐堯狠狠地唧了一聲,然後一爪子踩到了嚴沐堯的腿上,撓破了嚴沐堯的紙扇,扇骨發出輕微的斷裂聲。祁思言大驚失色,他連忙抱起狐狸,然後去看它粉色的爪墊,四個都仔仔細細地捏了捏:“有毒的東西你去碰!出事了怎麽辦?”他著急忙慌地道:“它會不會也出什麽事啊?”狐狸躺在祁思言懷裏攤開肚皮,被氣呼呼的祁思言摸了好幾遍,它挑釁地對著嚴沐堯動了動耳朵,一副人生贏家的模樣。嚴沐堯臉色微變。這扇麵雖然不值幾個錢,但是扇骨可是玄鐵,削鐵如泥,如今這狐狸一腳居然差點踩斷。扇子不稀罕,這把也不是常用的,隻是他下山下的急,貼身的還在保養,但是這好歹……嚴沐堯眼睛一亮。“殿下別急。”嚴沐堯拱手:“方才臣不夠開個玩笑。”祁思言一愣:“開玩笑?”“是。”祁思言後知後覺地側頭看向身邊的春風,是哦,如果真的有毒,春風早點衝過來了,又想了想,世間怎麽會有這樣離奇的毒。他耳朵都紅透了,硬著頭皮解釋道:“孤,孤其實也沒信。”春風唇角微彎。他也微微感覺到了逗小孩的樂趣。嚴沐堯指了指自己的破破爛爛的扇子:“臣的扇子壞了,殿下明日得陪我去宮外配一把扇子。”春風的神情頓時嚴肅起來。【作者有話說】:春風:逗小孩,挺好。嚴沐堯:殿下一起出宮啊。春風:崽種 看打!江清越:媽的,當著我的麵笑的那麽開心,當我死了嗎?狐狸:再bb一腳踩扁你第十五章 神威侯出宮?祁思言眼睛一亮,想到了什麽又暗了下去:“父皇不會同意的,而且我不能背著二皇兄出去,二皇兄會生氣的。”春風的握緊的手鬆開。他刻板地道:“殿下確實在宮裏安全一點。”瞧見祁思言可憐巴巴地望了他一眼,春風連忙改口:“不過有屬下在,殿下出宮絕不會有危險,如果殿下想偷偷出宮務必帶上屬下。”“知道了。”祁思言歎了口氣:“嚴公子,下次吧。”如此,嚴沐堯隻能就此放棄,他抬眼望了一眼春風,上輩子倒沒見過祁思言身邊有這號人物。宮女們開始收拾桌上的殘羹剩飯,換上新鮮的點心和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