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處已經過了十二點,客廳裏留了盞燈照明,徐衍風換下鞋,邊往臥室走邊脫掉外套,除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聲,沒別的動靜,動作很輕。


    當他推開門,夏熙居然還沒睡,燈光昏暗處,她坐在床上看手機,驚了下,猛然抬頭,整個人放鬆下來:“回來了?”


    “怎麽還沒睡?”徐衍風隨手扔下外套,把臉扭向一邊,準備去洗澡。


    夏熙說:“等你。”


    扔下手機,她下床撲向徐衍風。


    徐衍風往後退了幾步,第一次躲開她的主動擁抱:“身上出了汗,我先去洗澡。”


    “等會兒。”


    夏熙察覺不對,眯眼叫住他,轉身按下牆麵上的開關,大燈亮起,明晃晃的,照得一切無處遁形,徐衍風白淨的麵皮上掛著紅色的巴掌印,格外顯眼。


    躲不過去,徐衍風索性正麵對著她。


    相對無言。


    夏熙擰著眉,手指輕輕觸碰他的臉:“你爸打你了?”


    徐衍風握住她纖細的手腕,用玩笑話安慰她:“沒想到你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臨走前你是不是問過我,我爸打不打人。”


    夏熙笑不出來,心裏揪著疼,聲音沉悶:“你不是說沒見過你爸打人嗎?”


    “確實沒見過。”徐衍風仍舊在笑,“而立之年,挨一頓打,這感覺還挺新奇。”


    可見徐關山是被氣狠了,夏熙問:“疼嗎?”


    徐衍風表現得不在意,指尖點在她眉心的褶皺處:“我一個大男人,這點疼算什麽,可以忽略不計。”


    夏熙放他去洗澡,自己坐在床邊,垂著頭亂想一堆,心神飄忽之際,聽見徐衍風在浴室裏叫她:“老婆,我忘了拿睡衣。”


    他又忘了拿睡衣。


    這人忘性也是大,好幾次了。


    夏熙沒空想些亂七八糟的,立馬找了睡衣給他送進去。


    她連門都沒敲,兩人的相處模式越來越跟老夫老妻靠攏。


    花灑的水淅淅瀝瀝,像是下著有溫度的雨,整個空間裏熱氣蒸騰。徐衍風頭發全濕,變成更為濃鬱的黑色,沒型地垂著,掛滿水珠的臉龐不顯鋒銳,清俊得像枝頭沾了露水的檸檬,清新感四溢。她的視線情不自禁地下滑……


    “給,你的睡衣。”夏熙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把睡衣放在凳子上。


    轉身要出去,被徐衍風拽住,從後背貼上來。


    夏熙身上的睡裙被打濕,皺巴巴一團,丟到一旁,她被他翻來覆去重新洗了個澡。


    她終於知道,忘記帶睡衣是借口,是邀請的信號,是她以前把徐衍風想得太正直了,從沒懷疑過。


    再躺到床上,夏熙累得不想動,嘴唇又被他噙住,思緒最為混沌的時候,她還惦記著他臉上的傷,用僅剩不多的力氣把身上的人推開,紅得發豔的嘴唇一張一合:“不要了……你等我一下。”


    她撐起身體翻下床,翻箱倒櫃找到一管藥膏,看了眼日期,沒過期。


    跪坐在被子上,拉了徐衍風一把,讓他把被打的那半邊臉對著自己。


    “還用塗藥?”徐衍風衣衫不整,懶洋洋地靠著床頭,一副慘遭蹂躪的模樣,明明是他蹂躪別人,“過兩天就好了。”


    “你沒照鏡子嗎?”夏熙擠出來黃豆大小的一團到手上,輕輕塗抹在他臉上,“臉都沒法見人了,你還怎麽去公司?”


    她分了下神,沒控製好力道,徐衍風輕蹙眉心“嘶”了聲。


    夏熙動作一頓,眼珠子瞅著他:“不是說不疼嗎?”


    手上動作明顯輕了不少。


    徐衍風:“這不是看你這麽心疼我,忍不住嬌氣一下。”


    夏熙:“……”


    抹完藥,夏熙用手在他的臉旁邊扇了扇風:“剛塗上去可能有點刺疼感,你忍忍,這個藥效果很好,明早就消腫了。”


    她擰上藥膏的蓋子,去浴室洗幹淨手,上了床。


    徐衍風手臂穿過她的後頸,摟緊她,嘴唇在她耳後脖頸流連,氣息滾燙、急促:“還繼續嗎?”


    脖子上癢絲絲的,夏熙偏著頭躲,不知道他哪來那麽多精力,她用手蓋住他的嘴:“你老實一點,別把臉上的藥膏蹭我脖子上了。”


    雖然很累,但她也不太睡得著,拉著徐衍風聊天:“你跟你爸都說了什麽?”


    徐衍風閉眼平複著身體上的衝動:“不記得了。”


    “騙誰呢,這才多久就不記得了?”


    徐衍風努力讓躁動的大腦靜下來,跟她講:“也沒說什麽,他氣得不輕,一大半的時間都在罵我,要我跟你重複那些罵人的話嗎?”


    “……不必了。”夏熙知道自己不該笑,但他的語氣實在令人發笑,“沒別的了?”


    “剩下一小半的時間是我在跟他解釋,放心,我沒他那樣的暴脾氣,我很冷靜。”


    “那你是怎麽解釋的?”


    “我說你是我老婆,是我孩子的媽,你我是一體的,打你的臉就是打我的臉,不可能忍。再有下次,可不單單是這種程度。”


    夏熙忽地從他懷裏跳起來,眼睛睜大,沒半點困意:“你爸不得氣炸了?”


    “我也以為。”徐衍風把她拉進懷裏,抱住,“實際上,他整個人安靜了很久,然後跟我說,帶著人來家裏,他想見見。”


    夏熙一個激動,又從他懷裏彈出來,坐直了:“你爸要見我?”


    “是這樣。”徐衍風順了順她略微淩亂的頭發,輕笑著安撫,“你別緊張,當然不是你一個人,我會陪著你。”


    夏熙大腦發懵,說不出話。


    這種狀態隻持續了幾秒,她的眼睫微微顫動:“行。”


    之前徐衍風的母親想請她去家裏吃飯,她還能拖一拖,這次是徐關山要見她,性質不一樣。早晚要麵對,如今鬧得全網皆知,再拖著不去見人,確實不太像話。


    徐衍風很意外,眉尾微挑:“我以為你會拒絕。”頓了下,他又說,“拒絕也沒關係,我爸那邊我去說。”


    “遲早要見的。”夏熙想通了,戳了戳他的喉結,“況且,你說你會陪著我的,對吧?”


    徐衍風:“嗯。”


    那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夏熙心想。


    她隻是因為違反了當初跟徐關山的約定,有點沒底氣見他,並不是懼怕他。至於徐衍風的母親,更不需要擔心,她已然從徐衍風的描述中拚湊出一個和徐關山口中完全不一樣的慈母形象。


    另一邊,徐家的宅院裏,到了後半夜,鍾映紅依舊操心得睡不著覺,她總覺得丈夫的反應有些奇怪,說不上來。


    她看了眼躺在身邊的徐關山,拿上手機躡手躡腳地出去,給遠在國外的大兒子打電話。


    徐君莫那邊是白天,他正跟幾個好友在海上垂釣,穿著寬鬆的襯衫長褲,光著腳,旁邊的鐵桶裏裝著幾尾魚,在水中撲騰。


    聽到鈴聲響,他把釣魚竿放下,走到一旁去接聽,長長的褲腳被踩在腳底。


    “媽?沒算錯的話,國內是淩晨一點多吧,你怎麽還沒休息?”


    鍾映紅愁苦道:“家裏最近有暴風雨,你要是不忙,還是回來一趟吧。”


    徐君莫當即上了心:“什麽情況?”他還從來沒碰見過他那位端莊柔婉的母親這樣發愁。


    鍾映紅一五一十告訴他。


    片刻沉默後,徐君莫笑了聲,歎道:“是我弟能幹出來的事。他被我爸當成接班人管教得死死的,到三十歲才發瘋已經很難得了。由著他吧,隻要別把天捅個窟窿,怎樣都行。”


    鍾映紅:“……”


    玩笑歸玩笑,徐君莫還是很孝順的,對母親的提議沒有二話:“您快去睡吧。我這就訂回國的機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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