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寢宮,一個麵容模糊的女人悄無聲息而至。


    屆時,斯普萊特正斜坐在長椅上看書,在仆從通報那人求見後,他準允了對方的覲見。


    “你就是要來見我的那個人?”斯普萊特說。


    “陛下,您可以叫我老姬。”神秘人雙膝下跪,恭敬地跪在地上。


    斯普萊特斜眼看向對方,某種鋒利無形的東西沿著他的目光往前延伸,切開了圍繞在對方周身的獨有的氣場,就像一個廚藝精湛的廚師下刀入肉,僅憑手感的反饋來判斷肉的種類與鮮嫩與否。


    僅靠感覺,他便能分辨對方的分量,是弱小驕傲的虛與委蛇,還是強大謙卑的敬畏,都以他鋒利的目光來分辨和觸碰。


    而這一次,他臉上顯出滿意的神色:“鴕鳥也能有這樣的主子。”帶著一絲輕蔑的笑意,但這份輕蔑與跪在麵前的女子無關。


    斯普萊特放下書,直起身子靠在椅子上,手指一揮:“來人,賜座。”


    “謝陛下。”暫稱[老姬]的神秘人恭敬地叩首。


    “你能為我做什麽?”


    “我能讓您跳過曆史的重來。”


    “有意思。”斯普萊特的聲音硬的像釘子,一下子就釘進了地麵,本來直視的目光變成了長矛,一下有了目標。


    “陛下,王如果不徹底死去,那麽就不可能永遠是王。”


    斯普萊特沉默地微笑,沒有說話。


    什麽是王?


    絕對的權力,生殺予奪,天命的所歸,萬民的太陽。


    不管是毒辣的烈陽還是溫和的絢日,王者必須是太陽。


    王者必須有威嚴,若無威嚴便不是王者。


    王不是頭銜,不是地位,而是切實存在的一種存在方式,就像他。


    在人間,不管是降凡的具名,亦或代行的矚目,都絕不可能動搖他的威嚴,威嚴建立在絕對的驕傲之上,絕對的驕傲由絕對的力量中產生。


    從生到死,除了最後一次,他絕不會敗,從他坐上這個王座開始,這就成了他既定的命運,就如此前的那諸多裂王一樣,就像那令十國賓服的初代裂王一樣。


    斯普萊特的內心一直處於兩種矛盾的狀態,一方麵他確信自己是無敵的,這世間沒有人能打敗他,另一方麵,他也知道自己不會永遠是最強,而他隻需要確保最後一刻仍以王者的身份死去即可。


    他現在已經知道自己在原來曆史中的經曆,那樣的人生令他很滿意,他的確沒有向任何一個人低頭,即便對方是具名依舊如此。


    但正如這個自稱[老姬]的女人說的,王如果不徹底死去,那就不可能永遠是王。


    在最初知曉自己身處循環曆史的時候,斯普萊特感受到的是喜悅與興奮,雖然連這個時代的其他國家他都尚未完全征服,但他並不介意憑空多出來一個需要他征服的時代,征服本就是王者的天職。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了解的慢慢變多,當在未來某一靠近他們的時代看到關於自己整個人生的文字後,斯普萊特的思維慢慢發生了變化,他開始更加深入地思索循環曆史的含義。


    一個強者死了也就死了,即便敗北也有屬於他的榮耀的死法,就像每一代裂王被下一代裂王殺死,每一個王者都能有屬於自己的落幕,這退場妙就妙在隻有一次,就像每天太陽落下的那一刻,第二輪會有第二天的太陽升起。


    而循環的曆史玷汙了這樣的人生,斯普萊特幾乎可以想象未來會有多少人來挑戰自己,或許他們都是一群不值一提的螻蟻,又或許是未來淩駕於自己之上的強者。


    是的……一旦成為循環曆史中的人,就不得不考慮未來了,雖然於他而言沒有未來,但他當下是最強的王者這一點已經不再能作為立身的準則。


    他沒有當下,或無盡的未來就是當下,因未來無限而當下也無限,而驕傲如他也實在沒有臉皮說出“我是最強的”這種話,他再也不能以俯瞰萬物的態度去看待世間,正如他知道無限的未來中定然有超越自己的人會出現,隨著時間變得像地殼下的化石那般厚重,直到有一天,他被打敗無數次。


    他的名字會無數次出現在後世,作為某個人的前綴。


    【打敗了斯普萊特的人】、【第二個打敗斯普萊特的人】……【打敗過斯普萊特的人】……慢慢變成【連斯普萊特都沒能打敗的人】。


    他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的,無限湧現的強者最終會將過往先人的輝煌踩得一文不值,因為他自身就是踩在那無數至強者身上屹立而起的最強,在他之前的那過去的裂王們難道就不是無與倫比的存在了嗎?


    他們一樣值得尊敬,但曆史就是在不斷超越,所以未來必然也有人會超越自己,這一點斯普萊特從未懷疑。


    但那些裂王們即使死去了,即使被超越了,但他們還是王,因為他們永遠留在了屬於他們的時代,他們的落幕體麵且唯一。


    他們統治屬於他們自己的時間,在他們的時代中是唯一的主角。


    反倒是他,他再也無法落幕了,而是會像一個循環演出的戲劇班一樣不斷在時間的長河中反複上演,反複供人挑戰,從一個無法逾越的高峰變成一文不值的襯詞,而不再有人記得他現在所統治的時間。


    那些沒從他身上如願的具名們,再看到這滑稽的一幕時,會把他看成小醜嗎?


    失去了壓倒性的力量,那越驕傲便越可笑,就像一隻向人類無所畏懼地舉起雙螯,結果卻被一腳踩扁的螃蟹,愚蠢到令人憐憫。


    當這種可能性出現在斯普萊特的腦海時,他體驗到了一瞬的恐懼,而在這恐懼從內心誕生的瞬間,斯普萊特就知道自己失去了王格,不再是上一秒那高高在上的自己了。


    王不應恐懼,即使在死前最後一刻。


    而解決辦法麽……當然存在,就像夏天天上的太陽一樣醒目地擺在他的麵前。


    ——具名就好了。


    ——既然被時間困住,那就跳出時間。


    彷徨的思緒像綢緞般從斯普萊特的腦袋裏迅速抽了過去。


    他看向這謙卑的覲見者,開口道:“很好,來輔佐我吧。”


    “那需要一點代價,不過……我認為陛下您會很樂意接受這代價。”


    “什麽代價?”


    麵對這大不敬的話語,斯普萊特並未做出懲戒的舉動。


    在他心裏,現在的自己已經不算真正的王。


    “那代價便是……”


    神秘人說出了代價,祂被馬賽克模糊的臉無法讓人看清表情。


    斯普萊特聞言,先是一愣,旋即發出了可以震動宮殿穹頂的大笑。


    “這代價,可真是合我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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