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破敗,烏雲蓋頂。


    大雨磅礴而下


    宋仁放慢了腳步,在雨幕中撐傘獨行,道:“我聽聞郭北縣外有一座蘭若寺,據說寺中有妖邪作祟。”


    虎妖卑躬屈膝的跟在一側,語氣裏滿是小心翼翼:“大人,您講的是那棵千年槐樹精吧?”


    宋仁向著前方不遠,早已荒廢的官道走去。


    那裏還有一個破舊的茅草亭。


    他邊走邊說道:“同我講一講,那槐樹精的消息。”


    虎妖:“大人,我知曉的也不多,隻知那槐樹精自稱姥姥,乃是擁有千年道行的一棵大槐樹。”


    “其在地下盤根錯節,深深的盤踞在蘭若寺那一帶。據說,方圓數裏之內的一草一木,全都瞞不過它的眼睛。”


    “而且,那樹妖慣會利用亂葬崗裏的孤魂野鬼,去蠱惑路人心,以吸人陽氣與精血為食。”


    宋仁在茅草亭下的石墩上落座。


    抖掉陰陽傘上的雨水,望著亭外嘩啦啦的雨幕,道:“那樹妖……它厲害嗎?”


    虎妖想了想道:“這倒不是厲不厲害的關係,樹妖畢竟是樹妖,雖然道行有些深厚,但它早已在那一帶紮了根,很難離開蘭若寺太遠的範圍。”


    “所以,隻需要繞過那一片地域,就能避免碰上它了。”


    “可若是貿然闖入樹妖的地界,那怕就要很麻煩了。”


    正講話時,它注意到宋仁的目光,突然望向了西北麵的某一個方向。


    虎妖順著望過去。


    卻見遠處的官道拐角處,突然衝出一道衣裙濡濕的踉蹌倩影。


    女人約莫在二十五六,身上的潔白襦裙,早已沾染了淩亂的泥點,被雨水濡濕後,若隱若現的貼在雪白肌膚上。


    她的腳步踉蹌,繡花鞋也跑丟了一隻。


    那白膩的腳丫早已被官道上石子,硌出了鮮紅色。


    原本烏黑的盤發,此刻也濕漉漉的貼上了兩側鬢角。


    那張成熟而姣好的白皙臉龐上,此時似是寫滿了焦急和絕望。


    直至拐出了官道,她驟然望見到了前方茅草亭下的兩道身影。


    頓時像是沙漠中見到了綠洲一樣,眸色驟然一亮:“公子救命~!”


    急促的呼救聲,大多淹沒在淅淅瀝瀝的雨水裏。


    在官道的後方,六七名披著簡陋皮甲的盜匪,緊隨其後魚貫而出。


    一個個皆是提著鋥亮的刀劍,著破敗不堪的爛布衣,踏著斑駁的泥水正一路追殺過來。


    打頭的盜匪,右眼上佩帶著一隻黑色眼罩。


    另一眼底滿是貪婪色,好似要將前麵那若隱若現的柔弱身子,一口給生吞活剝了一樣。


    他興奮的提著刀,邊追邊桀桀怪笑:“小娘子,今日你是跑不了的!”


    女人最後是踉踉蹌蹌的衝進了茅草亭下,當即跪倒在宋仁腳邊,低聲哀求道:“求公子救我一命!”


    緊隨其後的六七名盜匪提著刀劍圍剿上來。


    相較於滿身泥濘,破破爛爛的盜匪們。


    茅草亭裏,穩穩坐在石墩上,一身布衣長褲幹幹淨淨,渾身上下連一點泥水都未曾沾染的宋仁,簡直像是一位謫仙人似得。


    再加上旁邊人高馬大的人形虎妖。


    尤其是頭頂尚未褪盡的虎耳,以及那條斑斕虎尾,直接讓滿腔欲望的盜匪們,一時間有些拿捏不定了。


    場麵稍有些僵持住。


    虎妖看向宋仁:“大人……”


    話未說完時,跪倒在地的女人就用軟糯的聲音近乎哀求起來:“公子~,我夫君是縣衙裏的師爺……”


    “閉嘴!”


    宋仁很平靜的打斷了她。


    目光越過亭外僵持中的盜匪,落在了另一側的山道上。


    那裏正有一名剛剛徒步翻過山道的負笈書生,不慎從上麵滑倒,在低矮的山道一側直直的滾落下來。


    一直滾到亭外的不遠處。


    書生呸了好幾口,從泥水裏狼狽的爬起身。


    正想抱怨一句時,突然注意到四周圍格外詭異的氛圍。


    見到圍在茅草亭外手持兵刃的匪徒。


    他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尷尬拱手道:“諸位好漢,我,我好像走岔路了,這就告辭——”


    然後,一把冰冷的大刀就橫在了他的脖頸間。


    打頭的獨眼盜匪逼著書生退回來了,麵上帶有一點獰笑:“今天這是什麽日子,平日裏,這山道上連續半月都見不到幾個活人,可今天卻真是熱鬧啊。”


    書生慘白著一張臉被逼得退回茅草亭裏,眼中多是畏懼色。


    獨眼盜匪的目光重新落在宋仁和虎妖的身上,目光稍有些遲疑。


    心底更多的還是警惕,最後他還是向旁的兩名手下,遞過去一個狠厲的眼神:


    上!


    宰了他們!


    到時候,讓你倆來喝這小娘子的第二口湯!


    這麽極品的女人,在亂世之中是最能惹禍上身的。


    亭外的盜匪在持刀戒備,其中兩人則是越眾而出,提著刀開始徐徐逼近。


    女人嚇得瑟縮的扒住宋仁的褲腿,抬起頭來,那張姣好的麵容下,眸色早已濕潤:“公子~”


    宋仁突然間從石墩上站起身。


    一瞬間,剛剛還在靠近的兩名盜匪,驀地持刀高度警惕。


    女人趁機踉蹌著爬起身,躲去了亭內的後方位置。


    宋仁沒有理會其餘人,而是撿起擱在旁邊的陰陽傘,撐開傘骨後,好似自言自語般,簡單開口:“加餐了。”


    盜匪們與亭內的書生皆是一愣,尚未明白他這是在同誰講話。


    下一瞬,卻見那頂油紙傘下,猛地蔓延出無數道腥紅猩紅的血絲。


    一把扯住了躲在後方,衣裙早已濡濕的女人。


    其後,一聲尖銳刺耳的嘶吼聲衝破雲霄。


    同時,海量的猩紅血絲將女人在眨眼之間就扯進了陰陽傘裏,徹底的消失不見。


    這一幕讓其餘人全都呆滯住了。


    場麵顯然是出乎了大多數人的預料。


    隻有虎妖,仍舊小心翼翼的垂著頭,根本不敢大聲喘氣:


    那骨妖真是該死啊……


    一幫盜匪還不能滿足你的胃口嗎,非要來招惹眼下的這位狠人。


    不過,那把傘裏麵到底是養了什麽?


    幾百年道行的骨妖,連掙紮都沒掙紮一下,就被吞吃殆盡了嗎……


    茅草亭外,盜匪們似乎終於回過了神來,先後驚恐大叫起來,轉而掉頭亡命奔逃!


    青天白日!


    見鬼了!!!


    這一次,不等宋仁發話。


    虎妖就感受到了他的意思。


    上半身恢複成磅礴的猛獸形態,晃了晃毛絨的虎頭虎腦,隨後咧開嘴。


    上下咬合在一起的鋒利獠牙上,此時還沾染著晶瑩的口涎,牙尖上閃過冰涼的寒芒!


    嘭!


    虎妖驟然衝入雨幕之中,如似一道殘影,飛速追殺下去。


    隻一口,就將一名盜匪的脖頸輕易間咬成了兩截。


    斷頸上的頭顱就著磅礴的雨水,無聲的滾落在地。


    野蠻的殘影一閃而過!


    虎妖凶惡無比的衝向了下一個盜匪。


    尖銳利爪如刀般割開了那人的胸膛,破裂的髒器與腸道,正順著血肉和泥水流落在一起。


    場麵一時間血腥又淒慘!


    書生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了。


    本來以為,這一趟負笈收賬,碰到了匪徒已經夠倒黴了,現在看來竟然還有妖怪……


    七名四處逃竄的盜匪,轉瞬間就已經被虎妖咬死了六個。


    追到最後一個時,虎妖猛地一爪奔著那盜匪的腦袋拍落下去。


    嘭!


    人頭如西瓜一樣,在大雨磅礴中炸開了一朵血色煙花。


    因為方向原因,大半的鮮血、腦漿,以及骨泥、碎肉,全都濺到了躲避不及的書生全身上下。


    那張慘白而文弱的臉上,此時已經全是紅白相間‘豆腐腦’了。


    書生渾身戰栗,死死地瞪著眼,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一樣愣在那裏。


    好半響過後,他才回神。


    顫抖的抹了一把臉上紅白相間的液體,等到看清之後,猛然間彎下腰,大口大口的幹嘔起來。


    虎妖從半獸人的形態,重新恢複成人形態,隨後老老實實的回到了宋仁的跟前。


    宋仁瞥了一眼書生,對虎妖道:“你剛剛嚇到人了,去向人道歉。”


    虎妖有些不爽的瞟了一眼書生。


    書生當即強撐起身子,搖頭訕笑:“不,不用了,我沒事的。”


    講話的同時,他也小心翼翼的躲去了茅草亭外,忍著被雨水不斷衝洗,也要拉開一些安全距離。


    而與此同時,官道上卻又衝過來一幫雜亂逃竄的盜匪們。


    不同於先前時候,這一次這幫盜匪是被追殺的角色。


    後方一名人高馬大的劍客,正揮劍毫不遲滯的斬下一個個人頭。


    一行人逃竄間,很快就殺到了茅草亭前。


    劍客招式淩厲,下手狠戾,幾乎是招招非死即殘!


    鮮紅的血水儼然要將地上的雨水染紅了。


    劍客則是一邊縱情砍殺,一邊生氣大罵:“連大爺的錢也敢偷,你們找死!!!”


    宋仁已經坐回亭內的石墩上。


    虎妖則守在一旁,隻在其中一名盜匪似要逃竄進來時,猛然揮起一巴掌將那人的大半塊身體,直接打成了一團血沫肉漿!


    那大片崩碎的血花,全部噴濺到了後方的劍客滿頭滿臉。


    也讓殺到興起的劍客,一瞬間就徹底冷靜下來。


    一張殺氣騰騰的中年臉龐上,此時浮現出一點驚詫色。


    隨即才注意到茅草亭裏虎背熊腰的人形態虎妖。


    目光謹慎的落在那雙獸耳,以及斑斕虎尾上。


    尤其是對上一雙獸瞳後,劍客在刹那間隻覺得血液倒流,四肢都有些僵硬了。


    宋仁:“你又嚇到人了,該是道一聲歉的。”


    虎妖金棕色的獸瞳直勾勾的看向劍客。


    劍客麻利搖頭,臉色僵硬道:“沒,沒事,是在下唐突了。”


    他行走江湖這些年,也見過一些妖邪鬼祟了,倒也不至於太過畏懼。


    但剛剛虎妖那一巴掌,還是將他嚇了一跳。


    那盜匪的大半邊身體都消失了,直接死在當場,大多數的血肉骨泥全都濺到了他的身體上。


    劍客本來還想殺完人,在茅草亭裏歇歇腳的。


    可現在,他選擇小心翼翼的站在亭外。


    和另一側淋雨的書生一樣,儼然形成了左右門神似得的古怪畫麵。


    等到雨小一些,宋仁撐傘起身,對雨中拄劍而立的劍客道:“兄台,怎樣稱呼?”


    劍客愣了下:“嗯?”


    虎妖提高嗓門,語氣不善:“大人在問你話呢,你聾啊!”


    劍客倒是不敢囂張,本分道:“夏侯。”


    宋仁:……果然。


    他看向另一側的書生。


    書生縮了縮脖子,低頭道:“我,我寧采臣。”


    宋仁沒再說什麽。


    隻是從滿地屍骸中摸出了幾個錢袋,倒出裏麵的一些銅錢和碎銀子,將錢袋扔掉後,帶上虎妖率先離開了。


    一直到他離開這裏,夏侯劍客才大大地喘了口氣,朝著一旁吐了一口雨水:“媽的,在這種地方也能碰到妖怪,今日這運氣可真背啊!”


    他從懷中掏出一口饅頭,囫圇的咬了幾口,見到旁邊雨地裏文文弱弱的寧采臣,總覺得這畫麵有些心心相惜。


    剛剛他也是被嚇得不敢踏進來的。


    於是,他又掏出一口饅頭,對寧采臣揚了揚下巴:“喂!”


    寧采臣回頭。


    夏侯朝他丟過去一個,也不管他吃是不吃,自顧自的整理了一下搶回來的錢袋子,隨後咬著饅頭就又急匆匆的闖入了雨地裏。


    他還要去和人鬥劍,重新奪回自己天下第一劍客的名頭。


    大爺我打不過妖怪,還打不過你嗎,燕赤霞!


    這一次我一定會重新奪下我的天下第一!


    郭北縣


    虎妖已經佩戴了鬥笠,蓋住虎耳,又將斑斕虎尾當作腰繩,束在腰間上。


    這樣倒也掩蓋了一些妖怪的痕跡,正小心的跟在宋仁身旁。


    從進入到郭北縣裏,撲麵而來的野蠻風氣就讓人猝不及防。


    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上,隨處可見披甲打扮的江湖人士,正拿著一張張的通緝犯的懸賞紙令,四處在街上找人比對。


    他們倒不是真的在追拿通緝犯,而是找些麵相大差不差的,就能送去官府交差,隻為賺到一筆賞錢而已。


    這種作風,在時下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了。


    牢房裏的冤獄早就塞滿了人。


    這個時代,在電影中的冷幽默下,又黑暗的極其徹底。


    頭戴鬥笠的虎妖,在這種情況下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剛一進來,就被幾名江湖人士盯上了:“喂,站住!”


    其中一人扒住了虎妖的肩膀,教訓道:“青天白日裏佩戴鬥笠,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把鬥笠拿——”


    話沒說完,虎妖已經用指尖挑起一點,隻露出鬥笠下的一片陰影,那雙金黃色的野獸眼瞳觸目驚心。


    隻一眼,就將那人的後話全都噎了回去。


    宋仁和虎妖相繼離開。


    在一方小店裏落腳,點了屜菜包,和一碟小菜。


    虎妖陪坐在旁,見宋仁不緊不慢的吃著,他猶豫片刻,才好奇道:“大人,我們接下來要去哪?”


    宋仁:“蘭若寺。”


    虎妖抬頭:“啊?去蘭若寺?那裏是樹妖姥姥的地盤啊。”


    宋仁:“是啊,我找的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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