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裏之間,說話吵鬧鬥嘴都很平常,可都是些雞零狗碎的小事,這次馬大妞下手忒毒,這是要害她全家。


    害她全家就等於掘人祖墳,關她十年八年都不解恨。


    “媽,不氣咱不氣,你看,壞人遭罰,咱們在家裏吃肉,多好的事。”


    “就是,大伯今天可出力不少,趕緊坐下吃飯。”


    陳婆子猛地一拍大腿,“沒錯,老二家的,再割一塊三斤,不,六斤五花肉,咱們今晚吃個痛快。”


    他娘的豁出去了。


    “哦哦,要吃肉肉了,吃很多很多的肉肉,奶奶,您真是最最好的奶奶。”


    “臭丫頭,平常奶奶也沒虧了你,難道就不是好奶奶了!”陳婆子繃著臉道。


    吳小梨歪著腦袋想了一陣才開口,“平常的奶奶也好,要是每天能給小梨吃肉,那就是最最好的奶奶了!”


    陳婆子輕輕一巴掌拍在吳小梨小屁股上,“你個小猴精,淨想著美事,奶奶可沒本事打野豬。”


    吳小梨脆生生的奶音道:“姑姑最厲害,姑姑能打野豬,還能打兔兔,小梨最喜歡姑姑。”


    吳秋月把吳小梨從陳婆子懷裏接過手,點點她的小鼻尖,“你個鬼靈精,剛才還說最喜歡奶奶,這會兒怎麽又喜歡姑姑,感情誰能給你肉誰在你心裏最好,那要是不認識的人給你塊肉,你還不轉頭就跟別人走。”


    吳小梨笑嘻嘻地露出六顆小米牙,“小梨乖,不跟別人走。”


    “嗯,小梨真聰明,以後見到不認識的大嬸或者叔叔,都不能跟他們走,也不能吃他們的東西,知道嘛!”吳秋月也是忽然想起來,上輩子吳小梨差點被人販子拐走,正好借著機會教育下小丫頭。


    吳小梨乖乖點頭,“嗯嗯!”


    “二哥四哥,爸,你們快先進屋陪著大伯喝酒,我去做肉。”


    他們這幾天都被妹妹做的飯給征服了,一聽她要下廚,趕緊地進屋等著。


    吳英子還舔了下嘴,跟在吳秋月身後,“小姑,我來幫你燒火。”


    “嗯,來吧。”吳英子都快八歲了,也能教她簡單地炒兩個菜。


    姑侄兩個進了廚房,李二妮看著還泡在水裏的豬下水,有些不知該怎麽處理。


    小姑子可說了,這東西要是做好了特別好吃,不過得先收拾幹淨。


    以前她收拾豬下水,也就放在水裏揉搓個幾次,從水裏掏出來就能下鍋,雖說是肉,可那味道吃一回就不想下回。


    這東西在鎮上五分錢一斤,實在買不起肉的人,會買回家做來吃。


    不過這東西也不容易買,都得從肉聯廠那邊聯係好才能買到。


    吳秋月做好紅燒肉,出來就見李二妮像洗衣服那樣揉搓豬下水,笑著走過來。


    “二嫂,這東西不能這樣清洗,我來收拾你先看著。”


    李二妮哪裏肯讓吳秋月上手,要是被婆婆看到,肯定衝她甩燒火棍。


    “月月你別插手,這東西味兒衝,你來說我洗。”


    吳秋月就沒強求,回廚房拿來麵粉,給李二妮撒豬下水上頭,再教給她翻腸子衝洗肺泡。


    李二妮心裏嘖嘖兩聲,就這豬下水居然廢了三兩白麵,這要擱別人家裏,肯定得挨揍。


    可小姑子是全家的寶貝疙瘩,就是造個三五斤,婆婆怕也樂嗬嗬地把白麵送小姑子手裏,然後再和藹的說句:閨女你可勁兒地造,媽管夠!


    豬下水清洗幹淨,李二妮端進廚房,吳秋月做的紅燒肉也已經出鍋,六斤五花肉,連肉帶湯燉了一小盆,那味道簡直不要再香。


    顏色也好看,特別像紅糖,外頭一層焦黃,端小盆的時候,肉還輕微地擺動,那香味兒就更足了。


    “二嫂先嚐嚐味兒!”吳秋月夾出一塊紅燒肉放李二妮嘴邊。


    吃上一口,軟爛多汁,像是要化在人嘴裏,“香!簡直太好吃了!比鎮子上大廚做的都好吃,秋月啊你這是咋做的啊!”


    她做飯的手藝,就是跟她娘家媽學來的,凡是能下鍋煮絕不動油炒,做出來的味道就別提了。


    再吃過小姑子做的飯,她就覺得啥叫沒白活。


    “剛才我教給英子了,等下次割肉,讓她給你做。”


    李二妮沒想到吳秋月肯教給英子,激動得直說好。


    閨女最終得嫁去婆家,她沒啥本事,大字也不識幾個,連自己名字都寫得扭曲,教不了兩個閨女啥好東西。


    小姑子不一樣,她書讀得好,還做得一手好菜,要真把做菜的手藝教給英子,以後英子嫁人,就憑手藝也能讓婆家高看兩分。


    李二妮打從心底感激吳秋月。


    嘴裏咽下肉,眼眶泛紅,“秋月啊!二嫂謝謝你。”


    “二嫂,咱們是一家人,況且英子這麽懂事,我做姑姑的當然也疼她。”


    吳秋月把肉端進屋,出來就見英子蹲在院牆外的樹底下,在拿著樹枝劃拉著什麽。


    “英子,吃飯了,咋蹲這裏呢!”


    “姑姑,我想把你教給我的東西記下來,可……可我好多字不會寫。”說著眼淚就“吧嗒吧嗒”掉下來。


    吳秋月過來攬過小姑娘,“英子,你想去學校念書嗎?”


    “想,我想!”強烈地爆發出眼底的渴望,那灼光看得吳秋月心疼。


    雖說家裏吃不飽也餓不死,可當年爸媽為了供她讀書,卻是咬牙將家裏孩子讀書的時間推遲了。


    上輩子英子十二歲才邁進學堂,小梨也是一樣,八九歲還在村裏割豬草賺工分。


    可那個時候的她呢。


    眼裏心裏都隻有周文生那個賤男人,還拿著家裏的錢去貼補他,想想恨不得給那時的自己一巴掌。


    很快英子的腦袋又耷拉下來,“奶奶說,家裏沒錢供我讀書,還要我再等兩年,姑姑,再有兩年我就十歲了,我去讀書學校還會要我嗎?”


    吳秋月揉揉她有點暗黃的頭發,堅定地道:“能,不用再等兩年,剛剛賣了大野豬,家裏有錢給你交學費,等會兒姑姑就去跟你奶奶說,這兩天就讓你去讀書!”


    “真,真的?姑姑,姑姑你真是太好了!”吳英子激動地跳起來,一蹦三跳,像個激動的小猴子。


    她能讀書了,能跟小紅杏一塊背著書包去學校讀書,能學到很多知識,能認識很多字,能……


    她想不出還能學什麽,卻感覺今天是她最幸福的一天。


    而今天的幸福全都是小姑姑給她的,哪怕她最後也沒邁進學校,她也能記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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