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科院的這片家屬樓算不上美觀,灰蒙蒙的水泥小樓,就這麽藏在鬧市之中。


    許青山跟在王詩宬和陳大躍身後。


    他和陳大躍兩人扛著白板,爬著樓梯。


    許青山倒還好,但陳大躍就有些費力了。


    “老師,你要是不行的話,要不給我吧,我拿著就行。”


    許青山出聲道。


    “不用!”


    陳大躍喘著粗氣,把白板放到地上,扶著老腰,呼哧呼哧地說道。


    “隻是這個姿勢我不好用力而已!哪裏不行了?誰說我不行了?”


    “好了,小陳,你很行,先把氣捋一下,別背過去了。”


    王詩宬無奈地看著嘴硬的陳大躍,自己從他手裏抽走了一塊白板就繼續往上走。


    “叩叩叩。”


    三人就這麽舉止怪異地站在了人家王老先生的家門口,叩門問候。


    “來了。”


    門打開。


    是一個看起來很是樸實的中年婦人。


    “你們是京大的吧?”


    “誒,對,你好。”


    “爸,京大的人來了!”


    中年婦女朝著屋裏喊了一聲。


    王詩宬歪了歪腦袋。


    自己一個院士,竟然也不配擁有姓名。


    不過,無所謂,畢竟這是王老先生。


    “進來吧。”


    一道聽起來還很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屋裏傳來,許青山他們三人跟著這位中年婦女進了屋,換上了拖鞋,一直到了一個陽台上,看到了一位精神抖擻,躺在陽台搖椅上曬太陽的老人。


    老人看到三人過來,緩緩地從椅子站起身來。


    “小夥子,是你想見我嗎?”


    王元臉上帶著笑意,打量著許青山。


    “我好像在電視上看到過你,叫許青山,對嗎?”


    還沒等許青山自我介紹,王元就饒有興致地說道。


    “是我,王院士您好。”


    許青山很是恭敬。


    對於這種貢獻巨大的國士,許青山是打自心裏地敬重。


    “不要叫什麽院士,你要是來請教我問題的話,就叫我王老師就好。”


    王元中氣十足,一點都看不出來像個已經年近80的老者,他雖然人在陽台躺著曬太陽,但一旁的小茶桌上卻堆著一疊的書。


    許青山稍微瞥了幾眼,全都是數論相關的書籍。


    其中有些書冊有很明顯翻太多遍而褶皺的痕跡。


    這位老爺子哪怕離開了科研第一線,也依舊保持著對學術、對生活、對社會的關注。


    “王老,是這樣的。”


    王詩宬在一旁態度恭敬地把許青山在英才交流中心現場證明弱孿生素數猜想的事情說給王元聽。


    王元原本是在以看後輩的眼神看許青山的。


    可在他聽完王詩宬的話之後,卻愣了一下。


    再度認真地打量起了許青山來。


    “去書房,把白板架起來給我看看。”


    王元說完,帶頭就離開了陽台朝著書房走。


    陳大躍在後麵一直毫無存在感,這時候才跑到門口扛著白板哼哧哼哧地送到書房去。


    四人都到了書房裏。


    “把白板都擺起來。”


    王詩宬和陳大躍上手幫忙,許青山說順序位置。


    這時候,許青山又看到了書房裏一個證書,它就那麽直接放在書架上,也沒有什麽包裝,沒有什麽玻璃罩,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證書上的紙也有些泛黃,但上麵的字卻很是顯眼,那還是手寫的。


    【首屆國家自然科學獎一等獎】


    【哥德巴赫猜想研究】


    【1982年陳景潤、王元、潘承洞】


    這頗有年代感的獎狀,卻是三個人一生的最大榮耀。


    書房裏還有一些書法作品,其中有一幅作品被掛在了最顯眼的位置,許青山看到了那書法作品的落款。


    【努力不計年,自強永不息】


    【華羅庚】


    王元並沒有在意那些,他已經開始認真地看起了白板上許青山的證明過程了。


    隻見王老爺子雙手抱胸,目光灼灼地盯著白板,手指時不時地動一動,眼睛專注,整個人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王詩宬和陳大躍站在一旁唯唯諾諾不敢打擾老爺子。


    許青山則是在觀察這個書房。


    他感覺自己似乎從這個書房裏感受到了一些什麽不同的能量,並且正在把這些能量轉化汲取成屬於自己的東西。


    書房裏安靜得很。


    良久之後,王元突然皺著眉頭開口問道。


    “怎麽到這裏就結束了?”


    “剛剛人多,不好意思繼續證。”


    許青山立馬接上話。


    這話讓一旁的陳大躍和王詩宬嘴角都抽了抽。


    萬萬沒想到許青山會說出這個理由。


    “那你現在能證嗎?”


    王元從一邊找了一副老花鏡出來,又掏了一堆草稿紙。


    “來,你現在證證看。”


    許青山並沒有推辭,而是接過了草稿紙和筆,順著白板上的內容就繼續寫了起來。


    王元就這麽站在許青山身邊,背著手,看著許青山坐在書桌前證明。


    王詩宬和陳大躍在一旁就像是兩門神一樣,他們兩連靠近都不靠近的。


    主要是。


    一來他們兩對於這一方麵的了解程度並不深入,過去也不一定能看得很懂,有王老爺子在就夠了。


    另一方麵是擔心這大夏天的,老爺子又沒開空調,過去把老人家熱到了。


    多冒昧啊。


    “你用想用代數幾何的方式來完成論證,是想要避開篩法奇偶性的問題?”


    “嗯,對。”


    “那你為什麽不試試讓自己更進一步,幹脆直接改進一下篩法?”


    “這樣或許會更快一些?隻要邁出從0到1的第一步就”


    許青山愣了一下。


    他反應過來了王元話裏的意思。


    王元並沒有任何嘲諷的意思,他很是認真地和許青山說道。


    “我其實也從來沒有想到這個路線,但是我剛剛在看你的論證過程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老師您說。”


    許青山感覺到一個很重要的點就在自己的麵前,他馬上就要抓住它了。


    “篩法是數論研究中將你已經理解的信息轉換成為你試圖知道的信息的有力工具,就比如你要是知道關於算術級數的一部分具體技術手段,那你完全可以把它轉換成為一些關於質數最近間隔的信息。”


    王元近些年的時候更多的經曆放在了科普數學研究上。


    他很關心年輕一代的數學教育,為此他還經常外出去給人開講座,希望年輕人不要好高騖遠,不要看哥德巴赫猜想,要好好地打好自己的數學基礎。


    所以王元在表達的時候,很清晰。


    許青山似乎看到了一片晴空,空中有一朵潔白的雲。


    隨著王元的思考和討論,那朵雲的形狀在他的眼中越來越清晰。


    “雖然篩法用起來的時候看起來很簡單,但是很多時候你需要用強結論來讓篩法發揮作用,如果你想要用篩法來證明弱孿生素數猜想,那你必須要通過控製輸入的方式來讓篩法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信息,不是麽?”


    王元繼續說道。


    “但是不管是弱孿生素數猜想也好,還是一步到位的孿生素數猜想也好,它並不是很適合傳統的,我們當年用來論證哥德巴赫猜想的篩法手段。”


    王元站到了白板前,在許青山的那些算式裏敲了敲、點了點。


    “這裏,這裏,還有這裏。”


    “這些都是我當年和老師一起做過的部分,景潤也糾結過這個問題,但你現在是在證無窮,現在的計算機我不太會用了,但是要控製輸入,想來難度很大,我想你能不能直接對篩法本身進行更特異化的改進。”


    “讓這種方法在特定類型的信息轉換變得更加有效,那樣意味著你隻需要用弱輸入就能得到素數間隔的結果”


    王元話說到這裏,卻被許青山接上了話。


    “有限域!”


    “如果我把代數幾何和有限域進行結合,兩種方法同步進行,融入到篩法輸入係統裏,那我是不是.”


    許青山覺得自己的手抓住了那道白雲。


    白花花的,軟綿綿的,很有彈性。


    就像是棉花糖一樣,他輕輕地吸吮一口,還有牛奶一樣的美妙。


    “我知道了!”


    許青山手裏的筆再度以極快的速度動了起來。


    數學家是需要電腦沒錯。


    但也可以不需要。


    畢竟,對於有些頂級數學家來說,他們的大腦甚至要比計算機處理信息的速度更快,更跳躍,更有歸一性。


    王詩宬和陳大躍麵麵相覷。


    這.


    難道


    自己即將見證一個偉大時刻了嗎?


    “老師,你看。”


    許青山指著一張草稿紙上的階段性結果。


    “我給定任何一個10進製正整數,存在無窮多個質數,最後出來的,它的十進製表示不包含給定的正整數。”


    “我好像已經走過了弱孿生素數猜想的這道坎了。”


    許青山喃喃道。


    他知道數學研究這種事情,有時候靈感和狀態來的就在一時之間。


    沒有那種傳說中的令人激動,也沒有電影裏的那麽洶湧澎湃。


    它或許就隻是在一個炎炎夏日的午後。


    在一個老人的書房裏。


    不算毒辣的陽光透過窗落在年輕人的臉上,熠熠生輝。


    似乎就是在這麽平淡的一個時候。


    弱孿生素數猜想的這座山。


    正式被許青山用自己的雙手和筆邁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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