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汪公公推門而入。


    他身上的衣衫從裏到外的全換了,還在新衣服上熏了艾草來遮掩身上的酒氣。


    如今他酒意散了大半。


    “陛下。”汪公公行禮。


    景文帝看著他,又瞟了一眼剛關上門的方向,沒有說話。


    繼續翻開冊子看。


    而汪公公則是自覺起身,站到景文帝身後。


    隨著景文帝翻冊子,他眼睜睜看著包紮的布匹上血越來越多,都要滲透流下了。


    “陛下,還是讓奴才先為您處理傷口吧。”


    景文帝不為所動。


    “陛下,若是血流出來,恐影響您處理政務。”汪公公繼續勸。


    影八在一旁裝瞎子、聾子。


    這不是他該管的事。


    片刻,景文帝翻看完了冊子,伸出手來。


    汪公公立刻拿過旁邊的藥箱,跪下為景文帝處理傷口。


    他是照顧景文帝長大的老太監了。


    陛下小時候練武時常磕碰、受傷,但又不想讓太後們擔心,多半都是央他偷偷處理的。


    他還為此特意和太醫院的夏長青請教過如何處理傷口。


    隻要不是極其嚴重,他多半都能處理。


    影八看著汪公公給景文帝處理傷口的手法嫻熟。


    打開包紮的布匹,露出血淋淋駭人的傷口來,汪公公仔細清理著。


    傷口原本的模樣露出來。


    影八緩緩蹙眉,突然覺得這個傷口的樣子有些眼熟。


    這不是平常利刃能造成的,反倒是像…屋脊獸!!


    他離開恒親王府時,在房簷上看到血跡了!!


    下一刻,他很快又把這個念頭打散了。


    景文帝怎麽會出現在恒親王府的房頂上,還被屋脊獸所傷。


    “接下來,由你保護明貴人。”


    “若是她有一絲不妥,你也不必回來了。”


    “若有人對她心懷歹念,無論是誰,殺無赦。”


    景文帝抬眸,認真地看著影八,語氣極其平淡沒有一絲波動,仿佛不像是在下殺人的命令,而是在說晚膳吃什麽。


    影八心神一淩,立刻跪下拱手:“是,屬下領命。”


    說罷,他便行禮退下,要返回恒親王府保護明媚兒的安全。


    可是整個人在京城的官道上縱馬時,明貴人的一顰一笑又出現在他腦海中…


    如今冷靜下來想想,更是讓人難以自拔。


    他自認為自己大江南北的闖蕩,見過的美人不少,可如明貴人這般讓他心神激蕩的,當真沒有第二個。


    影八暗暗握拳,在心內警告了自己一番,這才能勉強忽略內心對明貴人的…一絲情感。


    她是陛下的女人。


    他隻是個奴才。


    …………


    夜,更深了。


    景文帝躺在龍床上,合上眼,都是明媚兒和恒親王的親密之舉,讓他輾轉反側。


    耳邊仿佛還響著明媚兒的話。


    她說,她是在倚門賣笑。


    她說,他拿她當小玩意。


    她說…再愛也不會回來了。


    “……”景文帝一時間心像被滾油煎了一樣。


    誠然。


    他確實曾把她當做個玩意養在身邊,可他對她的好,也是發自內心的啊。


    她曾在後宮妄圖攪動風雲,借他的手來殺曹貴人,他原諒了。


    她也曾卷入巫蠱之術中難以脫身,他也信她了。


    她遇險時,他也沒有後退半分。


    至於她算計自己之事,更是數不勝數。


    天下誰人敢這麽對他?


    他的真心實意,她看不到半分。


    景文帝猛然從床上坐起,揉了揉發脹的額角。


    “汪洋,去叫華庭桉過來。”景文帝高聲吩咐一句。


    在外殿借著剩餘酒勁犯困的汪公公一骨碌起身。


    心下暗道倒黴。


    今夜本不是他和華統領當值,可偏偏陛下這邊都需要傳喚他們。


    如今華統領正在他府上過夜呢。


    “是,陛下。”汪公公利索應下,轉身出去叫小海子趕緊去請華庭桉來。


    華庭桉今日喝得多,被人叫起來時,也有幾分迷糊。


    直到聽見是景文帝傳喚,一下把酒意驚醒了一半。


    “汪公公呢?”華庭桉問小海子。


    小海子道:“統領,我師傅早一個時辰就回陛下身邊伺候了。”


    華庭桉微微蹙眉,沒有多說,起身端起小海子送來的醒酒湯一飲而盡,又換上小海子準備的衣服,便大步邁出。


    往乾清宮而去。


    “臣參見陛下,陛下萬安。”華庭桉恭敬行禮。


    景文帝略微抬手便算免禮,看了汪公公一眼。


    汪公公便帶著小海子離開了永延殿內室。


    “那日,你在恒親王府,聽到什麽了?”景文帝看著華庭桉問。


    華庭桉本就心虛,被這麽一問,瞬時便把一切都和盤托出…


    景文帝的神色越來越差,華庭桉幾次都不想說了,想隨意敷衍過去。


    可是看著景文帝威嚴的樣子,又不敢再隱瞞。


    他不確定景文帝到底知道多少,不敢輕易隱瞞。


    景文帝見華庭桉確實把一切事無巨細都說了,麵色陰沉道:“去查查明媚兒之前和恒親王到底有什麽過往。”


    若隻是普通意外相識便罷了。


    若是…曾光顧過賞春樓,就別怪他不念兄弟情義。


    他不介意,讓他真殘。


    華庭桉看到景文帝眼裏一閃而過的異芒,麵色嚴肅:“是,陛下。”


    說罷,他便告辭緩緩退下。


    其實他也曾是暗衛一員,曾坐到了暗衛副統領之位。


    隻是陛下需要一批精幹的人手,從暗處轉到明處來。


    暗衛統領不想走到人前來,這才由他頂上。


    若說處理陰私,他曾經最拿手。


    可明貴人和恒親王之事,不好查。


    查起來像個燙手的山芋,怎麽都是錯。


    華庭桉眉頭皺著,又離宮了。


    景文帝坐在床榻上,猛地捶了一下床,剛包紮好的傷口又裂開了。


    汪公公聽到聲音,趕忙進來,看著陛下如此,也不敢說話,隻是拿來藥箱,默默地再為陛下處理傷口。


    “給你五日的時間,去小河村找幾個人。”


    景文帝突然開口,接連說出了十幾個人名。


    汪公公在一旁費力地記著,他本就歲數大了,又喝了酒,這一下讓他記這麽多。


    什麽花啊、草啊、狗蛋、驢蛋的,繞的他頭都大。


    景文帝看出他的為難,眉頭一皺,起身拿著毛筆,沾著剩餘快要幹涸的墨汁,揮灑寫出十幾個人名。


    寫完了,墨汁也幹了。


    一把丟給汪公公:“拿著滾。”


    “下次再敢喝酒來禦前伺候,孤把你的腦袋摘下去泡酒。”


    汪公公忙告罪,又看著景文帝不耐煩,這才拿著單子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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