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嚐嚐,康禦廚新研究的餡料,味道不錯。”


    明媚兒看著景文帝夾到自己食碟裏的湯包,緩緩皺起眉。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不愛吃?”


    不等明媚兒說話,景文帝先行開口。


    明媚兒微垂的睫毛抖了又抖,看著湯包抿唇。


    片刻,抬眸看向景文帝。


    “回陛下,妾身不愛吃湯包,不僅湯包不愛吃,各色的包子、饅頭,臣妾都不愛吃。”


    她說完以後,心下有些忐忑,怕惹景文帝不悅,但看著他的眸子堅定認真。


    景文帝吃餛飩的手一頓,放下匙勺,看向明媚兒:“怎麽說?”


    明媚兒沒有回答,反而是看向一旁汪公公。


    汪公公微微抬頭去看景文帝的臉色,得到景文帝頷首同意後,他向周圍伺候的人招手,一同退出永延殿內室。


    明媚兒起身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稽首禮。


    “陛下,妾身自小在賞春樓長大。”


    “賞春樓老鴇暴戾,閑來無事便會研究刑罰,折磨那些犯了事的娼妓或是新買來的瘦馬,磨煉性子,讓她們學規矩,懂人情。”


    “其中有一道刑罰叫做:包刑,便是用各色包子、饅頭,根據其特點來折磨人。”


    “比如剛出籠的滾燙湯包裏含著濃濃的汁水,直接拿過來讓人整個吃下,叫燙包刑。”


    “燙包刑需要龜奴守在蒸籠前,一邊燒著火,一邊把湯包拿出來給人吃,確保每一個湯包都是新鮮滾燙的。”


    “至少不間斷的連續吃上二十個。”


    “刑罰結束後,若是輕的也會滿嘴帶著嗓子燙出潰瘍滲出血來,就算恢複好也會變聲,甚至是失聲,重的…口舌都會被燙的爛掉,不出一個月便會生瘡發膿,不治而亡。”


    明媚兒說到這,呼吸略微變得急促,甚至有兩分哽咽。


    從前和她同一批被買進來的瘦馬裏,有一個女孩與她交好,隻可惜她得罪了有錢的客人,被老鴇罰包刑,最後舌頭都爛掉了。


    她整日的哭,她隻能看著她慢慢死去。


    景文帝看著明媚兒跪在自己麵前低伏的頭頂,沒有說話,俯身想把她拉起來,卻被明媚兒拒絕。


    “陛下,請聽妾身說完。”


    明媚兒深呼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繼續道:“燙包刑是對犯了錯,得罪客人要處死的娼妓、瘦馬使用。”


    “若是燙包刑以後仍僥幸活著,便會被賣到最下賤的娼門做妓,接待最變態的客人,直到活生生被折磨死。”


    “其次是實包刑,便是正常的包子,隻是裏麵的餡料肉可能是老鼠、蚯蚓、蛆蟲,不會加任何調味料。”


    “有時甚至蒸不熟還混著腥味,皮薄餡大,就讓人吃下至少十個,每一口都讓人作嘔。”


    “不許吐,若是吐出來,還要再吃。”


    景文帝聽著這話,也蹙起眉。


    娼門怪不得是娼門,折磨人的手段都如此惡心。


    “實包刑,是用來處罰那些對老鴇或者客人出言不遜,或是惹他們不悅的姑娘們。”


    “受過此等刑罰的姑娘,身體雖沒有經受過大的磋磨,可大多都會留下心裏創傷,出現厭食、驚恐等症狀,更有心裏承受差的,發生此事後便開始拒食,活活餓死。”


    “最後一種,也包刑裏最輕的叫活包刑,是讓人拿壞掉的包子或饅頭來讓人一口吃下,每次最多隻能嚼三口便要咽下,每次咽下都會讓人被噎住,甚至有噎死的,至少吃五個。”


    “過後也有人因吃了壞掉的包子饅頭,食物中毒而死。”


    “不過活包刑的可操作空間很大,壞的程度,能不能噎死,全看受罰之人如何上下打點和龜奴的心情。”


    “也正是因為如此,老鴇總是愛用活包刑來折磨新買入的瘦馬、娼妓。”


    明媚兒一口氣說完,額頭上也滲出汗來,這每一句話,都像是有千斤重。


    對於她來說,每一種刑罰都是切實發生過的,親眼所見遠比聽人轉述的衝擊性更大。


    “你如何知道的這般清楚?”景文帝問。


    明媚兒略一猶豫回答:“包刑是刑罰中的中等刑罰,老鴇為了警示姑娘們,每次有人被處以包刑,都會讓底下的姑娘們去圍觀。”


    “妾身曾作為新買入賞春樓的瘦馬,活包刑也曾受過幾次。”


    “……”


    空氣安靜幾分。


    景文帝麵色不佳,拉起明媚兒坐在自己身側。


    “汪洋。”


    汪公公躬身推門而進:“陛下有何吩咐。”


    “把這些湯包撤下,以後不許禦膳房再送。”景文帝說著繼續拿起匙勺吃餛飩,神色平平。


    明媚兒看著他,有些出乎意料。


    她訴說這些的目的…隻是不想吃湯包,也不想隨便找托詞,讓景文帝誤會,再逼著她吃。


    但絕對沒有也不想讓景文帝吃的意思。


    “是,陛下。”汪洋上前把湯包都撤下,還不忘把明媚兒麵前的食碟換了個幹淨的。


    隨即又送上些清粥小菜,口味偏向清淡。


    “吃飯。”景文帝夾了口菜,放在明媚兒食碟裏。


    “是,多謝陛下。”明媚兒微垂睫毛,緩緩拿起匙勺繼續吃餛飩,把景文帝為她夾的菜吃了。


    一頓飯再無交談,隻有輕輕的碗筷之聲。


    兩個人倒是都吃飽了,飯後有大臣前往禦書房等候景文帝。


    景文帝便去禦書房處理政務。


    明媚兒回到永壽宮逗貓,卻有些魂不守舍。


    她真不知要如何對待景文帝。


    若說一分感情和心動都沒有,那是自欺欺人。


    可若說有真心,她又不敢再全然托付、相信他。


    景文帝的情愛太過於飄忽,難以琢磨。


    他寵她時,當真是像把她放在心尖上一般。


    堂堂帝王,可以不顧宮規,越級封她為昭儀,趕走青嬤嬤,夜半偷偷帶她出宮見臣婦。


    也可以不顧自身安危,為她擋刀。


    他不寵她時,她就像是全天下最不值一提的玩物。


    可以隨意冷落、處罰、貶斥。


    也可以拿混了藥的熏香來讓她熏。


    …她怪他不能全心全意對他,更怪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心。


    “嘶——”明媚兒出神之下,不小心壓住了團團的尾巴。


    團團本能回身撓了她一把,手上被撓出一道紅痕來,不算太深,但也見滲出了血珠。


    明媚兒起身,讓出團團的尾巴,銀杏皺著眉上前要打團團,被攔住了。


    “小貓野性還在,又是我先弄疼了它,算了吧。”


    “那奴婢先把它抱下去,免得它驚恐再傷了主子。”銀杏要把團團抱走,明媚兒沒說話默許了。


    團團被銀杏抱在懷裏,又掙紮著跳起,一溜煙跳到明媚兒懷裏。


    “團團!”銀杏嗬斥,以為團團又要撓人。


    卻見團團窩在明媚兒懷裏,用頭不斷拱著她撒嬌,還伸出舌頭來舔她,像是道歉一般。


    明媚兒摸了摸它的頭。


    “罷了,就讓它在這吧,想來不會驚恐再撓人了。”


    “是,主子。”


    小康子在外室走進:“主子,馬太醫來請平安脈了。”


    明媚兒坐直身子:“讓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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