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寶駕自帝宮而出,女子錦衣華服,以鳳頭釵裝飾墨發。


    她低斂著眉目,想著此前在宮中見到的場景。


    合德剛到宮中便見大皇子以金帶覆眼,手持弓箭在一群宮人當中打轉。


    他命宮人每人手持一個果子,站在十二個方位之上,助他練這閉目之箭。


    這幾日皇後在尚鸞殿為軒帝新喪的子嗣祈福,根本沒時間管束於他。


    十二的年紀,又拜了先太傅為師,但這性子卻絲毫沒有收斂。


    合德見著那群宮人嚇得瑟瑟發抖,最後出聲製止了他。


    雖教訓了幾句,但如今大皇子年歲越大,便越發不服管教,最後嘟囔著離開了。


    合德閉目揉了揉眉心,待再睜眼又是一片清明。


    回到公主府後,府中管事當即前來報。


    竇氏二姑娘在偏庭候了多時。


    阿笙今日身著天青海服,合德觀她倒是素衣華裳穿著都相宜。


    阿笙遙遙地便見合德在眾人簇擁下走了近來,她低身見禮,尚未開口,便聽聞合德問道。


    “近日可好?天水閣那邊的事我聽說了。”


    原來合德以為,阿笙今日前來是與易瀾山那生意相關。


    阿笙緩聲道:“生意便是有起有落,總沒有一直順利的。”


    合德見她這個樣子,倒是一副明白樣,不見半點焦慮。


    “不是為此事?那你今日怎麽得空來府內拜訪?”


    阿笙淺淺笑了笑,道:“殿下可聽聞近日要去給寒州送救濟之物的事?”


    合德自然知曉,這點子還是她舉薦的黃庭生給皇帝遞的。


    而後她便見阿笙定靜地說著,“我要上寒州。”


    合德聞此,眉目微蹙,而後罷了罷手,屏退了左右。


    她往內走了幾步,複才開口道:“你可知此行凶險?”


    阿笙斂了斂眉目,“知曉的,但這一趟我必須去。”


    合德聽她這話是有別的意圖。


    “願聞其詳。”


    但阿笙卻並沒有詳說,而是將西州欲停航道之事簡略跟合德講了講了。


    聽完這些,合德的神情倒是比阿笙初聞此消息時更淩冽一些。


    阿笙這商道涉及鎮南軍的軍費,更涉及合德的一張底牌。


    聽聞航道有損,她比阿笙這個圖利的更著急。


    阿笙知曉,合德才是那個最想自己平安回來之人,甚至更勝過竇氏。


    因此,她要上寒州之事,須得親自來與合德交代一聲。


    “我有個法子可以讓西州王室主動退讓,為此,我必須上寒州一趟。”


    合德眉頭微蹙聽完阿笙這些話,良久,方才道:“明白了,我會讓黃庭生想辦法獻策,盡力保你們平安歸來。”


    阿笙低低欠了欠身,道:“那便多謝公主了。”


    阿笙正欲見禮離開,卻見合德側過身子,謹慎地囑咐道:“萬事小心。”


    阿笙微微愣了愣,還是垂首見禮,應答後便離去了。


    待阿笙離去,合德身旁的女使方才走上前來。


    她望著阿笙離開的身影,淺笑道:“這位竇二姑娘倒是與別的貴女不同。”


    “哦?”


    女使笑了笑,她跟在合德身旁也有些年歲了,各家貴女見過不少。


    “別家貴女在她這個年紀,不是跟著誰家兒郎身後跑,就是想著城中時興的裙裳或口脂。”


    “她卻已經能憑自己的本事與貴人平席而坐,所謀的可都沒有小事。”


    女使說則又看向合德,道:“她沒有那些虛假的功夫,公主與她相交也省了很多事。”


    聞此,合德斂了斂眉目,聽著庭院之中漸起的風聲,緩聲道:“她這樣的人,的確難得。”


    返回竇府的路上,車馬經過城東禦街,臨近的都是中樞各府門。


    車馬緩行,禁止喧鬧。


    阿笙微微掀起紗簾,便見商行司外一個熟悉的身影。


    易瀾山今日著正服跟在一名中年男子身後,他低垂著頭,再無往日的歡笑神態。


    他身前的男子不時回首與他說著什麽,他也不過是麻木地一一點頭。


    隻是那頭顱卻似有千斤重一般,難以昂首。


    阿笙聽聞,自天水閣出事之後,易家老家主親自上華清齋道歉,而後將易瀾山領了回去。


    易家的宗祠,易瀾山這一跪就是好幾日。


    被裴氏封絕了生意,他此後想要走商道便難了。


    因而,易家便想憑著家中的關係為他在商行司謀個小官位。


    易瀾山天水閣之事此前在各大商行鬧得沸沸揚揚,商行司中也有不少人耳聞。


    易家這也是得了華清齋的諒解,才能促成此事。


    阿笙明白易瀾山此刻的心情。


    從前背靠之勢,如今卻如重山壓在自己身上,這種感覺並不好受。


    車馬此時緩行過了禦街,將易瀾山等人的身影拋在了腦後。


    車夫駕車轉過市集,便在山岸巷口停了下來。


    阿笙下了車駕,獨自往內行走而去。


    山岸巷內沒什麽有名的人家,但卻出了一個恩科榜首。


    沈自軫便落府在此。


    阿笙是想到裴鈺的那些寒武衛,他當是與寒州有些關係,所以想來打探一下寒州的情況。


    但她站在沈府門前,看著寥落的門庭不由微微蹙眉。


    這沈府大門就直接兩塊木板一合了之,門前不見錦繡字跡,亦沒有輝煌陳設。


    門前戍守的一對醒獅座下一個雕著“喜迎”,一個雕著“惠顧”。


    看樣子這是哪個店家丟出來的,被沈府的人給撿了回去。


    這府門前唯一嶄新的便是禦賜的那個牌匾。


    阿笙不太明白,“沈自軫”有必要清貧成這般模樣麽?


    從前裴鈺手上的一個玉扳指都夠這一府的開銷了。


    她走上台階,準備叩門的手看著那一對生了鏽的門環,還是遲疑了一下,而後還是抓著門環叩了三響。


    良久,聽得“吱呀”一聲,阿笙眼見著那大門開了一個逢之後,便直直地倒了進去。


    “哎喲!”


    開門之人嚎叫一聲後,便是塵囂撲騰。


    那人直接被壓在了門下,阿笙微微一愣,便趕緊去幫忙。


    未久便有兩個侍從模樣的人趕來,將門下那人給拖了出來。


    見人被拖了出來,阿笙方才鬆手,低頭一看,手上盡是門上的塵土。


    那開門的小廝似乎已經習慣了,活動了筋骨,便見一名眉目玲瓏的女子微蹙著眉看著自己。


    “抱歉,嚇著姑娘了。你可有事?”


    阿笙上下打量了一眼那小廝,那般沉的木門砸了過去,卻毫發無損。


    “你還好吧?”


    那小廝罷了罷手,“沒事沒事,習慣了就好。”


    習慣了就好?


    阿笙一時語塞,試探性地問道:“你們家沈大人手裏這般短缺,連個大門都不肯換個新的?”


    小廝嘿嘿笑了笑,道:“我們大人說了,要做清官!”


    說著還一副驕傲的模樣。


    阿笙哼笑了一聲,也不知如何接他這話。


    “姑娘這是?”


    阿笙這才省起自己來的目的,緩聲道:“你家大人可在府上?”


    “哦,大人回家省親了。”


    “回家省親?”


    阿笙下意識追問道:“他省哪個親啊?”


    “自然是父老鄉親,好不容易出個恩科榜首,他自然是要回去一趟的。”


    阿笙狐疑地看著那小廝,繼續問道:“他什麽時候回來?”


    “得有個十天半個月吧。”


    阿笙聞此,點了點頭,知他定然是有別的事離京了,便不再多問。


    “姑娘可要留話?”


    阿笙搖了搖頭,待他回來時,自己應當已經在寒州之上了。


    但她想了想,還是道:“你就告訴他,我要去一趟寒州。”


    那小廝聞此名,帶笑的眉眼踟躕了瞬間,而後依舊笑著頷首。


    阿笙轉身走了幾步,又轉身走了回來,從袖中掏出來幾張銀票遞給了那小廝。


    “我不知你家大人在想什麽,但你們還是將這門庭整理一下吧,該置辦的置辦一下。”


    說著又看了看那小廝,“還有你,去看看傷吧,總不能老被這門砸。”


    她說這話時眉目始終淺淺地蹙著,語氣中卻沒有半分的嫌棄。


    待阿笙的車馬離開,那小廝看著手裏的銀票,對旁邊的侍從揮了揮。


    幾千兩的銀票就在眼前晃悠,出手當真闊綽。


    “這怎麽辦?”


    一旁的侍從長呼了口氣,“這姑娘是沒發現沈府背靠著六合大院麽?主上又不住這,咱費那功夫幹嘛?”


    “那,要不等主上回來再說?”


    說到這裏,那小廝模樣的人深深歎了口氣。


    “上次是胃疼,上上次是頭疼,主上這官當得真悠閑。”


    言議閣不要求每日到堂,這些時日,因沈自軫的出現,黃庭生等老人便生了多的心思,找著理由不讓沈自軫入殿前。


    他便借著他們的阻攔,多次以病假為由不到堂。


    幸好這段時日,皇帝也並未宣他。


    “悠閑不好麽,若主上不在的時候被皇帝宣了,就該你頂著那假皮去麵聖了。”


    幾人說著又是一聲聲長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青山巍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兩春風穿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兩春風穿堂並收藏青山巍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