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柔亮,拂化了枝頭的寒意,侍早的一眾侍女捧著央國九曲正官服、八寶玲瓏冠、百珠披掛等上貴之物,躬身候在浮生院外。


    因護糧有功,今日,阿笙要上朝聽賞。


    屋內,小桃細細地為阿笙梳妝,從鏡中便見到阿笙還在閉眼小憩,早起對她家姑娘而言倒是比什麽都難。


    “對了,今日讓人將別府收拾出來。”


    阿笙這聲音還帶著懶氣。


    自糧貿行正式經營之後,竇升平夫婦便來得勤快了些,傅榮華更是每日晨昏定省沒有歇過,欲緩和兩府關係的意圖甚是明顯。


    “姑娘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無他人之時,小桃說話總是沒個顧忌,阿笙倒也不怪她。


    “我與他們能維係表麵的客氣便足以,竇氏分府這場戲總不能一直被外人當成鬧劇看了去,搬府也不代表什麽,但卻能讓祖母開心些。”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長房的生計握在阿笙手裏,她便也不怕他們再生事。再者,長房住在哪又有什麽關係?


    聽得她這話,小桃倒也沒理由辯駁了。


    她為阿笙歸整好最後一縷發絲,而後朗聲朝屋外道:“進!”


    一眾侍女聽喚而來,為阿笙著裝。


    這九曲正服是製衣寮專門為阿笙改製的,央國從前多為男子聽政,除了太祖之時,並無女子獲正封,阿笙雖不上朝聽政,卻是這許多年來正兒八經的第一個女官。


    正服加身,頂冠莊嚴,光耀之色如白日初照屋梁,雙目皎兮,若月白舒展華冠。


    這矜貴的女娘便這般走上央國權勢的殿堂。


    王殿之上,百官朝拜,珠簾之後,太後穩坐高位,大皇子於帝王寶座旁受群臣之禮。


    王殿之外,阿笙垂首候著,她低斂著眉目,不卑不亢,本是聽賞卻不見她有多少歡喜。


    冬日裏的風吹得總是有些急,阿笙候在殿外已然許久,等著殿內的傳召。


    朝堂之上群臣就北境戰事探討許久,阿笙甚至隱約可聞其聲,但究竟談論的內容是什麽,她卻是聽不清的。


    日頭漸上,照出了幾絲暖意,阿笙站著腰身有些僵硬,略微挪了挪,便見殿外候著的內官一眼掃了過來,她又微微歎了口氣,端持著禮儀,不敢隨意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殿內之聲漸弱,此時,殿內高宣“宣竇長笙覲見”。


    阿笙微微抬眸,遂抬步走入了王殿之內。


    入眼的第一幕便是那九龍抱柱的輝煌之色,上一次她來此,還是多年前欲行西州之時。


    她躬身拱手,以文臣之禮向太後與大皇子見禮。


    大皇子鷹隼一般的眸子睨見阿笙前來,勾了勾唇,他並未忘記阿笙今日聽賞,卻刻意讓她在外候了許久,為的是要殺一殺她的威風,才能行自己今日的意圖。


    見阿笙低斂著眉目,倒無半分傲氣,他甚為滿意,正欲開口,卻聽得珠簾之後,甚少置喙朝堂之事的太後率先開口。


    “竇長笙,你以女娘之身卻能行報國之事,甚是難得。”


    太後一句話便將阿笙此前所作抬到了“報國”的論調之上,這讓大皇子略有些錯愕。


    原本他欲借護糧凶險之勢,以協助為由,往糧貿行安插自己的人手,畢竟他可不願這麽一大塊肥肉掌握在別人的手中,但太後這起調卻是讓他這話不知從何說起,遂又將話咽了下去。


    大皇子輕咳了一聲,遂跟著太後的話頭,多是誇讚之言,但不過三兩句,又尋著間隙將話鋒一轉。


    “你身為女娘卻遭遇如此凶險的情勢……”


    但他這也隻是剛起的話頭,不過一句,便被太後立即接了過去。


    “是啊,如此情勢你卻能不慌不亂,穩紮穩打,實屬不易。”


    “我央國多年開女子恩科,卻不見女子聽政,你是當朝第一人,哀家唯願我國女子都能以你為榜樣。”


    “聽聞你早年於華清齋就學?”


    阿笙聽著王座之上的二人互有往來,便知這朝堂如今當是二分天下。


    她端持著禮儀,垂首稱是。


    “華清齋多年育才,方能培養出你這般出色的學子。”


    此話一出,堂下眾人麵麵相覷,都聽出了些別的意味。


    軒帝此前對裴氏多有壓製,甚至欲派朝官幹涉華清齋的事務,而如今太後卻在朝堂之上大讚華清齋。


    這番態度,難道是欲與裴氏和解?但如今裴氏各脈大多已經遷出了央國,此時再來和解,又有何用?


    聽聞太後這話,阿笙依舊低斂著眉目,中正地答了一句,“謝太後誇獎。”


    別的話倒也不接了。


    但不管阿笙如何接話,珠簾之後的人有自己的目的,那準備好的話便是要說完的。


    “哀家原是想賞賜你一些白玉珍珠一類的東西,但這些俗物你當是不缺的。”


    “不如這樣,哀家今日見你也甚為投緣,便封你一個郡主之位,食邑千戶,你看可好?”


    太後此話一出,堂下一片寂靜,大皇子聽聞此話,猛地抬首看向太後,但那片珠簾卻遮擋住了老人家的麵容,讓他看不清她此時的神色。


    大皇子尚未正式入住東宮,不過是皇帝在病中,得了太後的名號才能協政,因此太後親自發話,他反駁不得。


    但竇長笙是裴氏老夫人親自認下的孫女,若是再被封郡主,那麽天家與裴氏的關係便在此女的身上有了交集。


    太後這番態度,既是對阿笙的拉攏,也是鐵了心要與裴氏修好。


    阿笙略微抬眼,掃了一眼王座之上,而後又斂了眉目。


    大皇子雖得辛氏扶持,但畢竟也是皇家之人,正如裴鈺此前所說,隻要坐上在那方王座,無論是誰,對裴氏的態度便終究歸於一處,因此,大皇子定然不願意向裴氏低頭。


    更何況,阿笙的正封是得辛氏的助力,如今太後卻當著眾人的麵招攬於她,便是未將大皇子放在眼裏。


    阿笙見大皇子這意外之色,便知太後這番決定他此前並不知情。


    但今日得什麽賞賜並非阿笙能做主,王座之上的較量也不是她能置喙的,即便她不願成為權勢相爭的那步台階,但今日這大殿之上,她能說的唯有那一句話。


    “謝太後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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