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裴府小戲園內,今日府內請了戲班子來唱《北城雪》。


    自從寧遠侯府入罪之後,燕城能陪裴老夫人看戲的人便又少了。


    看著戲台之上唱得熱鬧,又見老友舊座已空。


    裴老夫人放下手中吃了一小口的秋梨片,銀質雕花的果叉與青藍色的瓷器碰撞出清脆的聲音。


    嬤嬤聽聞她微微地歎了口氣,低身問道:“老夫人可是對戲不滿意?”


    她這話一出,一旁候著的領班不由緊張了起來。


    裴老夫人搖了搖頭。


    她不過是念到自己到這番年紀,兒子不再,女兒遠嫁,唯有那麽一個孫兒還為了族內之事,從此見不得天日。


    就連往日的老友都三兩分離,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


    如今這偌大的裴宅,三分之二空了下來。


    “老夫人若想要熱鬧,不如回帝京去?”


    聞此,裴老夫人笑著歎了口氣,“老五自小就怕我,我若去了怕是又會拘著他。”


    “老二、老三府中如今都由金氏打理,她也忙碌,我懶得去煩她。”


    自裴清召兄弟出事之後,妻子李氏請離,別府的治家之權由裴老夫人做主都交給了金氏打理。


    一人忙著兩府的事,有時還要幫著打理本府的雜事,金氏如今甚是忙碌。


    但帝京的世家夫人們如今都知,裴府如今做主的是這位金夫人,麵子裏子都給足了她要的尊貴。


    “那不是還有竇老夫人麽?”


    安氏、薛氏與裴老夫人都是自小的情分,聽嬤嬤這麽一提,裴老夫人默了默。


    “她那一大家子的人,我倒是不好打擾,不若書信一封,看看她願不願意來燕城聚聚。”


    “得嘞。”


    嬤嬤聞此,低身退下,著文仆擬書信。


    此時,外院的侍從來報,三名裴氏太祀的族伯求見裴老夫人。


    三人緩緩而來,躬身見禮。


    裴老夫人看了看這三人手中捧著的畫卷,便知,又是為了裴鈺的親事而來。


    自通州之後,太祀的那群老人倒是看到了危機。


    家住一脈血脈單薄,若當真來日出來什麽事,那麽裴氏這越發龐大的族係該由誰去維持?


    但太祀去催裴鈺,這麽些年縷縷碰壁。


    裴鈺心中裝著族中之事,自然沒工夫搭理他們。


    雖然表麵上的恭敬沒少,但太祀的人一走,東西便被擱在那了。


    沒讓畫卷積了灰,便已經是裴鈺對他們的尊重了。


    所以太祀催不動,便隻能請老夫人出馬。


    因而年年這畫卷都要往裴老夫人這裏遞一遞。


    “還是那些人?”


    聽聞裴老夫人這麽問,三人相互看了看,頗有些無奈地點頭。


    裴氏主母的人選向來是自小培養,這些早就定下的人,哪裏變動得了多少。


    老夫人這話也不過是打趣。


    她朝一旁候著的遞了個神色,侍女紛紛將畫卷接了下來。


    “他如今還有別的事在辦,裴氏不好去接觸,等年節的時候,找個機會先見見吧。”


    聽老夫人這般回,三人方才低首應承,而後緩緩退了出去。


    此時,嬤嬤返回,與三位族伯打了個照麵。


    她看著侍女手中的畫卷,複問道:“老夫人當真沒個打算,小公子這年紀早到了。”


    裴老夫人看著戲台之上咿咿呀呀唱著的人,緩緩開口。


    “鈺兒自小便看著溫潤內斂,但實則心裏有八百個心眼子。”


    “這心思淺的,一眼被他看穿,他便覺得無趣。”


    “但那些心思深的,又眼眶淺,愛為了一些瑣碎的事藏一些彎彎繞繞的東西,他亦懶得搭理。”


    一個十歲便熟讀鬼穀心術的人,比心眼子,誰能比得過。


    說到這裏,裴老夫人揉了揉眉心,語氣中頗為無奈。


    “這既要聰慧有謀略,猜得準他的心思,還得心底是個正值良善、值得交心的。”


    裴老夫人重重歎了口氣,這光是第一項便難尋,兩廂權衡更是海中撈沙。


    這莫說女娘了,這些年能得裴鈺賞識的,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都是少之又少。


    “小公子自身便是人中龍鳳,自然眼光該高些的。”


    “我原是想著讓他自己抉擇,但現下這麽拖著也不是法子。”


    嬤嬤淺笑道:“小公子最聽您的,您勸勸,他當是聽得進去的。”


    聞此,裴老夫人歎了口氣,“但願如此吧。”


    說著又朝那些侍女招了招手,想著先過過眼,心裏有個數。


    帝京東的碼頭之上,不少人遠遠看著那自寒州方向而來的大船緩緩靠岸。


    竇氏二姑娘被困寒州之事,這些天在帝京傳得沸沸揚揚。


    這一個女娘在寒州那個視女子為貨物的地方待了一個月的時間,這人還是否清白?


    岸邊看熱鬧的都伸長了脖子,想去瞧瞧,看看那竇氏女的慘狀。


    船門開啟,其上的人緩緩走了下來。


    兩名女娘一個身著煙雨青錦服,一人身著明月蒼穹服自那上麵緩緩而下。


    二人有說有笑,容色靚麗,絲毫不見眾人猜測的悲慘模樣。


    而二人身後,一群身型高大,體壯如牛,骨肉中充滿著勃發之勁的武衛自那上麵也走了下來。


    這陣勢嚇得碼頭之上的人連連後退,根本不敢站得過近。


    阿笙左右看了看,便在人群的旁側瞧見了錦瑟。


    錦瑟此時帶著人一同在碼頭候著,她早得了信息,今日有些人要交接給她。


    阿笙在寒州之上學會了寒武衛的指揮口令,她對著身後的武衛清淺地道了一聲。


    他們便抬目朝錦瑟看去,寒武衛目色無光,視物死寂。


    這一眼,饒是錦瑟都被嚇了一跳。


    阿笙幾步上前,頗有些自豪,畢竟讓寒武衛為自己護航這件事,她已經想了好久了。


    “怎麽樣?我這一趟收獲還不錯吧?”


    錦瑟聞之臉色僵了僵,她聽聞張氏的女娘去換回來能做護身皮甲的刺藤絲,還想著阿笙能帶回來的自然不差。


    她仰著頭看向那些高大的寒武衛,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阿笙以為是錦瑟不知這些寒武衛的厲害,解釋道。


    “這些可都是我從王帳護衛隊裏選出來的,每一個都有能搏虎豹的武力。”


    至於她怎麽誆得伽藍王放人,就是另話了。


    她這話一出,便明顯見到包括錦瑟在內,碼頭之上的眾人嚇得一哆嗦。


    “你不信?我……”


    阿笙話未說完便被錦瑟拉住,她深深吐了口氣。


    “姑娘別說了,我信。”


    錦瑟逼著自己不去看那些寒武衛,而是立刻將十二留給阿笙的話一一告知。


    阿笙聞此,收了笑意。


    她未多做停留,當即返回竇府。


    而阿笙返回之後才得知,那些十二帶來的消息,已經在當日被安氏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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