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燭光中,宰相怎麽也沒在攝政王的眸中看見一絲心虛,


    宰相冷哼一聲,“本相這輩子就沒做過虧心事!”


    隨後將書房門重重一甩,大踏步走了。


    趙蘇木從頭到尾一直小心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刻卻是著急的跟了出去,連給攝政王行禮都忘了,隻匆匆的跟上宰相,


    “嶽父,如今都這麽晚了,不若明天再去見小師弟?也好給他準備些衣物吃食一道送過去。”他試探的道,


    宰相卻沒有答應,而是道,“不用,我今天必須要知道真相。


    至於吃食衣物,若他當真貪汙了兗州修建堤壩的銀子,那這個孽徒也不配用我宰相府的東西;


    若他是被冤枉的,本相就是將攝政王府鬧個天翻地覆,也要將他救出來,那些個東西自然也是無用。”


    趙蘇木聽得是心驚肉跳,這老匹夫是打定了主意要去牢中見嚴朗了,


    不行,不能讓他同嚴朗見麵,趙蘇木心念電轉間,


    在馬車昏黃燈光掩蓋下,從袖中掏出個小瓶子,拔掉塞子,輕輕扇動袖子讓香味散的更快些,


    而自己則是借著寬大袖子遮擋,將解藥塞進了口中。


    “什麽味道?這麽香?”宰相煽動鼻翼,皺眉問道,


    趙蘇木不慌不忙,“是蕊娘給小婿縫的香包,剛不小心撒了些出來。”


    宰相應了聲,沒再說什麽。繼續閉目沉思。


    然而沒一會兒,宰相就開始一個勁的打噴嚏,接著就開始流鼻涕、咳嗽,


    趙蘇木裝作擔心的問道,“嶽父,如今深秋,夜裏涼,要不今兒就先回去吧,明兒再來看小師弟也是可以的。”


    宰相卻是擺了擺手,“不,咳咳,不礙事的,今天必須要去見朗兒,不然我怕是回去也不能安生。”


    趙蘇木眸色暗了暗,借著袖子的遮擋,又將瓶子朝那邊送了送,


    宰相隻覺得頭越來越昏沉,身上也開始酸疼起來,他不自覺歪靠在車廂上,


    “嶽父,嶽父,您這是怎麽了?”趙蘇木故作緊張的問,


    說著他就要喊前麵的車夫掉頭回府,然而卻被宰相用沙啞的聲音阻止,


    “不回府,不過是風寒罷了,咳咳,回去喝兩副藥就行,咳咳,去監獄。”


    趙蘇木咬牙,這老匹夫,都這樣了,還惦記著去監獄呢,


    眼見阻止不了,趙蘇木又裝出一副勉強的模樣道,


    “既然您堅持去監獄,小婿也拗不過您,隻是您都燒成這樣了,監獄又濕冷,若您真有個三長兩短,您讓小婿如何同嶽母還有蕊娘交代,不若這樣,


    他圖窮匕見,“小婿代您去見小師弟,您燒成這樣,想來小師弟也不會介意的,小婿定將小師弟的話原原本本轉告給您。”


    宰相虛弱的倚靠在馬車車壁上,他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腦子昏昏沉沉的,的確集中不了精力,但讓蘇木去?他還是有些猶豫,


    趙蘇木繼續道,“您還不放心我嘛,保證給您問的清楚明白。況且就您現在這個狀況,若是小師弟見了,定然也是擔心的……”


    宰相最終被說服了,由著他去了大牢,而自己則等在馬車中閉目休息。


    _____


    陰暗的大牢內,趙蘇木跟著獄卒,穿過一間間肮髒黴味的牢房,火把的光芒在昏暗的牢中閃爍,映照出斑駁的石牆和鏽跡斑斑的鐵柵欄,


    最後在一間還略顯規整些的牢房前停下,


    趙蘇木接過火把,將獄卒支走,隨後舉著火把湊近柵欄縫隙,低聲喚道,


    “師弟,師弟,聽得到嗎?”


    牢房內,嚴朗迷迷糊糊的睜眼,透著火把的光,看到蘭門外的趙蘇木,眼中劃過一絲驚訝,


    他掙紮著坐起身,身上的囚衣破舊不堪,滿身落魄,聲音有些沙啞地焦急問道,


    “師兄,你怎麽來了,是兗州之事查清楚了嗎?”


    “沒有,”趙蘇木卻是一臉凝重的搖頭,


    “況且攝政王說小師弟你將貪汙的修建堤壩的銀子,都孝敬給了嶽父,因為你的事情,嶽父是百口莫辯,攝政王甚至準備搜查宰相府了,”


    嚴朗清冷嚴峻的臉色越發難看,他緊鎖著眉頭,抬頭語氣堅定的道,


    “我沒有做!”


    “小師弟的品性我如何不知,”趙蘇木安慰道,


    “隻是……卷宗上你貪汙的卷宗已經證據確鑿了,嶽父他這些日子因為這事的緣故,受了不少委屈。


    他大半輩子清正廉明,受不了那些指責謾罵,一怒之下就病倒了。”


    “老師他如今怎麽樣了,好點了嗎?”嚴朗焦急的道,


    他又是愧疚又是擔心,還有被汙蔑的憤怒,一拳砸在旁邊的牆上,幾乎嘶吼般道,


    “我真的沒有貪汙,攝政王怎麽能就這麽給我定罪呢!”


    趙蘇木歎了口氣,“攝政王急著找人背鍋,嶽父著急的不行,病得更重了。”


    嚴朗一時間隻覺得晦暗無光,攝政王在朝中隻手摭天,說黑即黑,說白為白,他的案子怕是翻案無望了,


    怕是隻有一死才能自證清白了,


    這樣,老師也不會再因他而蒙羞了。


    “師兄,能不能拜托你件事,”嚴朗低著頭輕聲道,故而他沒看到趙蘇木在聽到他的語氣不對後,臉上一閃而過的得意,


    “師弟,你盡管說,隻要我能辦到,師兄絕無二話。”


    嚴朗懇切的道,“拜托師兄多看顧著些我的妻兒。”


    趙蘇木當然是滿口應下,到臨走時,才匆匆說了兩句,“師弟在這裏安心待著,我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


    但嚴朗已心有死誌,隻沉默的點了點頭。


    在趙蘇木與獄卒都離開後,嚴朗抬頭透過牢房裏的小窗,望了望外麵冰冷慘白的月光,


    然後咬破食指,在牆上一揮而就,


    難將一人手,掩得天下目。不見三尺墳,雲陽草空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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