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如離開監獄的時候,又幻化成一老一幼兩個和尚的模樣。


    小和尚找到躲藏在角落裏哆哆嗦嗦的護城法師,對他沒好氣的說:“我已經封住了鐵鞋人的妖術,他現在和凡人一般無二,你要是想整他,明天堂審的時候隨便。”


    說完話,小和尚騰雲駕霧,乘著一朵黃煙去了。


    護城法師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他實在不明白,自己搭法台作法,隻是一個騙局,怎麽能真的請來神仙?


    騰在雲裏的玉如很生氣,稀裏糊塗的鐵鞋人,沒心沒肺的白無常,姑奶奶來救你們,你們不但不領情,還不跟我走,看你們明天受審的時候怎麽收場?


    白無常不走,是因為他想打完官司,也說對護城法師感興趣。


    鐵鞋人不走,是因為清者自清,他不能做逃犯。


    名聲和麵子,是很虛無的東西,但是它對男人很重要。


    一大清早,公堂之上,護城法師一身光鮮,顯得格外精神,因為昨天大羅金仙對他說了,妖怪的妖法已被界封,現在想整死他,就像碾死一隻螞蟻那麽容易。


    公堂正中,放著一口破裂的薄皮棺材,旁邊站著白無常和鐵鞋人。


    城府老爺拍響驚堂木,吩咐左右:“開棺驗屍!”


    如果棺材裏裝著夥計的屍體,按昨天堂上所說,鐵鞋人殺人的案子就坐實了。


    夥計昨天被砸的稀巴爛,怎麽可能不躺在棺材裏?


    拔出棺材釘子,立即臭氣熏天,裏麵躺著殘破的夥計,還有屍體上沒幹透的泔水。


    護城法師更得意,他看著鐵鞋人的眼神,似乎像劊子手的殺人刀。


    開棺驗屍後,仵作說明了死因,夥計確實是被硬物墜落而砸死的。


    證據確鑿,城府老爺一聲冷哼:“殺人狂徒,你們還有什麽話說?”


    “我們沒有話說。”白無常輕輕一笑,麵目輕鬆:“但是有人一定有話說。”


    “哦?”城府老爺冷笑:“難道你們另有人證,能為你們洗脫罪名嗎?”


    白無常和鐵鞋人沒有說話,棺材裏的人突然坐起來,大叫一聲冤。


    死人突然複生喊冤,公堂上膽小的人立即嚇暈過去,膽大的人扔下廷杖就跑。


    也難怪這個場麵嚇人,夥計半身殘破,有幾處被野狗啃去了皮肉,露著森森白骨,這副模樣比鬼都嚇人。


    護城法師癱坐在椅子上,吐著白沫,城府老爺鑽到桌子下麵,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


    白無常上前一步,蹲在地上,揭開桌幔,和城府老爺臉對臉,滿麵喜樂:“我的證人就是夥計,老爺出來審案吧。”


    “法師,法師!”老爺壯起膽子,大聲叫著:“快降妖除魔呀!”


    好可憐的護城法師,昨天晚上見到大羅金仙,今天又見到死而複生的活鬼,嚇得一口氣沒喘上來,屎尿拉了一褲子,淤血堵在腦子裏,竟然變成了白癡。


    聰明半生,糊塗一世,神棍得到了他應有的下場。


    護身法師已經不可能再拔出桃木劍了,衙役們暈的暈,逃的逃,城府老爺再也沒有屏障了。


    他嚇得抱著頭,眼淚鼻涕齊流,不知該怎麽應對?


    白無常歎了一口氣,對老爺說:“大人,如果苦主沒死,殺人案也就不成立,可以結案了嗎?”


    城府大人不敢抬眼看,急忙連連點頭,哆哆嗦嗦說著官話:“案犯無罪釋放,證人可以回家,此案就此了結。”


    夥計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向堂外走去,嘴裏似哭似唱:“老板,我為你做牛做馬,到頭來,隻撈到一口薄皮棺材,這筆賬,我要找你好好算一算。”


    酒樓夥計似鬼似妖,去找老板算賬了,第二天早晨,有人在亂葬崗裏發現了老板的屍體,連口薄皮棺材也沒有,被野狗啃得隻剩下一半。


    他活著的時候,有萬貫家財,也有妻妾滿堂,生前沒有子嗣,死後不能入土為安,連一滴眼淚都賺不著。


    妻妾們瓜分了他的財產,各自大江南北,過著富裕的生活,有的嫁了人,和丈夫生了好幾個兒子,坐享天倫之樂。


    白無常和鐵鞋人走出城府衙門的時候,摘月就等在外麵。


    一場有驚無險的官司結束了,鐵鞋人要與兩人告辭。


    白無常對鐵鞋人輕笑:“我與老兄共處一夜牢籠,也算有同榻的情義,如果老兄不介意,我想問老兄兩件事。”


    鐵鞋人並摸不透白無常的身份,但他能自願入獄,夜會有神通的女人,又有把握打贏這場官司,而且憑借的是死人複生,從這幾點上來看,他必定是個不俗之人。


    “朋友請問。”鐵鞋人毫無囉嗦,讓白無常說清問題。


    “第一,老兄為何腳穿鐵鞋?”


    這個問題,似乎觸動了鐵鞋人的心底,他沉吟半晌,無奈的一笑:“我想先回答朋友的第二個問題。”


    白無常點點頭,他問出的問題,讓摘月也感到驚訝:“老兄被官府圍捕時,用兩支骨牙作兵器,如果我沒看走眼的話,這似乎是神獸白虎的獠牙,對嗎?”


    聽他問出這樣的問題,鐵鞋人倒吸一口冷氣,凝目而視,語音低沉:“朋友究竟是什麽人?”


    “玉鉤小齋的撰書人。”白無常輕輕揚眉:“所以能有機會多讀幾本書,也可以認出西極白虎的獠牙。”


    在鐵鞋人還沒說話的時候,白無常笑說一句:“那麽,這是我的第二個問題,老兄究竟回不回答?”


    “恐怕朋友看走眼了,這並不是神獸白虎的獠牙,隻是我師父賜給我的普通兵器。”鐵鞋人低頭一笑,語音蕭瑟:“如果我師父有神獸白虎的獠牙,也不可能給我,他不會對我這麽好。”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是江湖人信奉的法條,若非師徒之間有難堪的過往,誰會將悲傷事掛在嘴上?


    “看來老兄有許多故事,而撰書人,是專門書寫故事的。”白無常對摘月輕輕一笑,再對鐵鞋人說:“冰輪山莊的擇月公子,也是喜歡聽故事的人,我們願與老兄共盡一壺酒,月下聽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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