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有三寶,人參,鹿茸,烏拉草。


    這是誰都聽說過的話。


    人參和鹿茸,是藥中精品,可以滋補養氣,增進精力。


    但烏拉草是什麽,卻鮮為人知。


    其實很簡單,隻是一種能編成草鞋的草。


    東北人的腳,能不被冰天雪地凍傷,全憑烏拉草。


    東北的飯桌上也有三寶,酸菜,豬肉和粉條。


    眼前就有一大鍋,好像怎麽吃也吃不完。


    肉太香,吃了兩塊就被膩住了。


    酸菜被切成細絲,燉得恰到好處,吸足了肉湯的香味,小妹吃了許多。


    她覺得在數九寒天的熱炕上,高粱米飯配上東北酸菜,是天下第一絕味。


    東北嫂子熱情豪爽,客人吃得越多,她越開心。


    開心的蓄了一袋煙,偏讓小妹嚐一嚐。


    “妹子,吃飯的時候抽一袋煙,就相當於多加了一道菜。”


    這個理由讓人啼笑皆非,但仔細一想,好像還有幾分道理。


    輕輕吸一口,辣得直咳嗽,逗得嫂子捂著嘴笑。


    嫂子調轉煙嘴,自己抽的很香,又將煙嘴遞向大漢:“哥,你抽不?”


    “俺家妹子就是疼俺。”大漢對黑無常一笑,吧嗒一口煙,滿臉是幸福。


    “嫂子,我有點糊塗了。”小妹微醉,皺眉輕問:“你怎麽稱呼夫君是哥呢?”


    “在俺們東北,咋叫都行,當家的,掌櫃的也都可以。”嫂子說話的時候,臉上有幾分羞,瞟了大漢一眼,回答小妹:“叫哥和妹子透著熱乎,俺們這兒的許多夫妻都這麽叫。”


    原來如此,是民風習俗,別有一番情趣。


    嫂子看看小妹和無常,逗著小妹說:“那啥,你不是也管他叫小哥嗎?咋地?成親以後還打算改口呢?”


    輕輕一句話,小妹臉紅,雙手抱著酒杯低頭笑,她多希望有為黑無常穿上鳳冠霞帔那一天。


    東北人喝酒,杯不離手,直到喝得酩酊大醉,斜斜往炕上一躺,直接打起呼嚕。


    大漢醉睡了,嫂子牽著小妹的手,到廚房說話:“妹子,你的小哥長得挺俊,但我看他不咋搭理你,俺們東北人都說,小白臉,沒有好心眼,你可別被他騙了。”


    騙?


    讓小妹怎麽能說出口,其實騙人的那個,是她自己。


    “小屋的炕,我都給你燒的熱乎的。”嫂子輕輕笑,在小妹耳邊說:“咱倆也不是外人,你悄悄跟嫂子說,你跟他到底那啥沒有,要是那啥過了,你倆就睡小屋,要是還沒那啥,今天晚上我跟你睡小屋,讓他跟我哥睡大炕。”


    小妹聽懂了,所以臉紅。


    她緊緊低著頭,咬唇不說話,實在不想和黑無常分開,哪怕隻有一夜。


    “行了,嫂子懂了。”嫂子推著小妹到小屋去:“你先去小屋鋪炕,我讓你小哥來找你。”


    嫂子將小妹關在小屋裏,扭過頭再找黑無常:“把俺哥都喝倒了,今晚就別喝了,你去那屋睡覺,妹子把被給你鋪好了。”


    黑無常總共就喝了一杯酒,大漢醉倒,是自己灌自己,到了嫂子嘴裏,好像是被黑無常灌倒的。


    黑無常謝過嫂子,出屋掩好門,走到房子外麵觀雪。


    夜無星空,飄雪連天。


    從熱炕上走到雪地裏,竟然幾分清爽。


    嫂子家裏的燈,是村裏最後亮的一盞燈,如今也被吹滅。


    過了夜半,村子裏有幾聲狗吠,隱隱聽到腳步踏雪。


    有人翻過院牆,用手裏的長竿去挑漢子打回來的野雞。


    在將將挑起來的時候,聽到一聲催心的冰冷話語:“放下。”


    輕輕兩個字,似乎凍裂人心,差點兒將竿子嚇掉。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突然聽到這樣一聲,將來人嚇的惱羞成怒。


    沒想到偷雞賊竟然有幾分膽量,扯著脖子大喊:“是誰在裝神弄鬼?給軍爺滾出來!”


    他賊音一起,院牆外亮起火光,隨即有人將院門踹開,舉著火把闖了進來。


    借著火光看分明,強闖院子的人,都是一身軍裝,左手火把,右手長矛。


    剛才用來挑野雞的竿子,其實也是一支長矛。


    “再不滾出來,軍爺就放火燒院子!”


    做賊的是軍人,事情敗露後,還要燒人家房子,有兵賊如此,哪裏還有百姓的活路?


    火把四處招搖,兵賊八方尋找,終於在房脊上發現一個人。


    那是一個黑衣少年,眉目如月,肩頭積雪,周身寒氣。


    數九寒天,他坐得如此安然,似乎已等了千年萬年。


    任誰看這少年一眼,都會嚇得膽寒,但兵賊仗著人多勢眾,聚在一起紛紛叫罵,讓少年滾下來。


    更有一個不知死的兵,對著少年搭起弓箭,揚言威脅:“你要是不下來給軍爺們賠罪,就是冒犯軍威,我現在就將你處死!”


    少年無心理會,自顧望雪,在他眼裏,這幾個兵,似乎連狗都不如。


    “不給你點兒真格的,你以為軍爺在鬧笑話嗎?”


    兵賊被少年激怒,弦拉滿月,利箭就要出手。


    關鍵時刻,屋門大開,走出了漢子和嫂子。


    漢子迎上兵賊,嫂子掌著油燈,在後麵跟隨。


    “咋地了這是?咋還動上家夥事兒了呢?”漢子對兵賊們拱了拱手,算打過了招呼。


    民不與官鬥,何必跟他們置這個氣?


    兵賊收起弓箭,對漢子依然蠻橫:“今晚哥幾個巡夜,要抓中原來的細作(奸細),你房頂上坐的這個人是誰?”


    順著兵賊的指向去看,見到少年坐在屋脊上,大漢立即對兵賊大笑:“這是俺家遠房親戚,專幹泥瓦匠活的,這兩天雪太大,我怕把屋頂壓塌了,讓他爬上去給俺看看。”


    隨口編了這個謊話,大漢又搖頭失笑,對兵賊歎氣:“你們也太抬舉他了,就他那個德性,可當不了細作。”


    說這些話的時候,大漢轉頭拎起那三隻野雞,遞到兵賊眼下,說的慷慨大方:“那啥,從山裏打回來幾隻雞,哥幾個拎回去給兵頭兒燉燉,請他喝點酒,可別讓他大雪天兒的派哥幾個出來巡邏,太遭罪了。”


    “既然是親戚,那就不查了。”


    白得的雞就在眼前,兵賊狠狠瞪了黑無常一眼,順手接過來。


    剛要轉身出院的時候,又聽到一聲刺心的冰冷:“放下。”


    這次是個女人的聲音,回頭去看,見到一個美麗的少女,婷婷立在門欞中央,說不出的孤傲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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