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離月色,繁星漫天。


    如此清明之時,有人自稱是閻羅君王派來的使者。


    任誰聽了這句話都會笑。


    梅瀟焉也笑了。


    他沒有與白衣人說半個字,從地下撿起一塊小石子,夾在兩指間,向夜空輕輕一彈。


    天上掉下來一隻細小的蝙蝠,腸穿肚破,死相難看。


    原來,梅瀟焉不但書畫雙絕,還是一個暗器高手。


    他亮了這一手,不是為了在秋美麵前賣弄,而是為了駭跑說胡話的白衣人。


    “好俊的功夫!”


    白衣人賀讚一聲,輕搖羽扇:“可是,這隻蝙蝠陽壽未盡,怎麽能無緣無故的死去?”


    羽扇微風,內髒散落一地的蝙蝠,竟然傷口自愈,憑空飛走了。


    如果說,梅瀟焉用的是功夫,白衣人用的就是邪術。


    他竟然是個通靈之人!


    “合子甩個蔓兒,合吾。(朋友貴姓?大家都是江湖上的朋友。)”


    一身文雅的梅瀟焉竟然打起了江湖切口。


    “你說些什麽,我不懂。”白衣人笑得很得意:“現在,我可以繼續談買賣了嗎?”


    秋美不懂功夫,但他看過了這一回合,總也知道白衣人的手段,在焉知之上。


    還好,白衣人並沒有恃強淩弱,隻是立在原處,望向秋美。


    隻要是這座城裏的大人物,無人不識梅瀟焉。


    白衣人有起死回生之術,一定是個大人物,可他偏偏就不認識梅瀟焉。


    梅瀟焉將氣力運在雙掌之上,隻要白衣人有歹意,他便要拚死一搏。


    秋美怎麽舍得焉知與別人拚命?


    “大人,如果想聽折子戲(戲曲片段),秋美現在就唱給你聽。”秋美側出一步,說得委婉:“戲班子明日真的要離開了,求大人高抬貴手吧。”


    “如果,隻是想聽你哼兩句,我會大半夜的親自來嗎?”


    白衣人淺笑,用羽扇指向馬車:“車廂裏,是我給戲班子準備的謝禮。”


    馬車是從總兵大人的府裏借來的,裏麵空空如也,秋美與焉知也從未離開過馬車。


    他怎能信口胡說,馬車裏有謝禮?


    梅瀟焉一直拿捏好架勢,凝視白衣人,怕他突然發難。


    “如果馬車是空的,就請大人放過我們吧。”


    秋美淡淡一聲,揭開轎簾。


    頓時屏住呼吸,目瞪口呆。


    明明空無一物的車廂,此時裝滿了金子。


    金子耀眼,映亮了夜空。


    成色這麽好的一車金子,簡直能買下整座城。


    白衣人不但能起死回生,還能隔空攝物,又能將滿車金子隨意送人。


    如此氣派的人,的確是誰也惹不起的大人物。


    恐怕,連皇上的書畫老師,也惹不起他。


    “萬秋露,轉告你家班主,明日正午,在鬧市街心,搭起三丈戲台,我要請全城的百姓聽戲。”


    白衣人說過此話,轉身就走,揚長而去時,又放下狠話:“謝禮我已經給過了,如果你們敢坑我的錢,試試看?”


    目送白衣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月色中,焉知滿目關切:“秋美,此人怪異,萬萬不能任他擺布。”


    “我該怎麽辦?”秋美沒了主意。


    “逃!”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現在就逃!”


    情急之下,焉知拉起秋美的手,引他向城外的方向走去。


    “不可以,不行。”


    焉知的力氣很大,秋美強強停下腳步。


    “白衣人是我們惹不起的大人物。”秋美滿麵為難:“我若逃了,他會遷怒於旁人,師兄們自小與我長大,我怎能棄他們於不顧?”


    都說戲子無義,秋美卻有情有義。


    焉知撒開手,想出第二個辦法:“戲班子裏不可能隻有你一個旦角兒,我們可以用調包計。”


    “這怎麽能行?”秋美猶豫一下,隨即搖頭:“白衣人能認出我,如果我不登台,就是坑了他的錢,怕後果不堪。”


    逃也不行,調包也不行,難道就任由他戲耍秋美嗎?


    “沒事的,不過就是唱一出戲而已。”秋美看出焉知的焦急,嘴裏說著安慰:“我學戲這麽辛苦,不就是為了唱給大家聽的嗎?”


    “不過,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奇怪。”秋美側頭想了想:“他為什麽要花這麽多錢,請全城的百姓看戲呢?”


    “這是富人之間的較量,也是遊戲。”


    好天真的秋美,連如此簡單的問題也想不通。


    “貂蟬陪李員外喝了酒,虞姬與總兵一家畫了像,他不甘落後,還想高出一籌,所以一擲千萬金,請全城的百姓看戲。”


    焉知是大人物,他當然懂大人物的心底。


    秋美唯有苦澀的笑,他從前隻知道他是大人物的玩具,沒想到他竟也變成了籌碼。


    “如果,他隻是為了贏下其他人,那麽,一定對我無害。”秋美低眉輕輕:“貂蟬與虞姬都是文旦,我明日唱一出刀馬旦怎麽樣?”


    焉知也知道秋美說的有理,但他總覺得這白衣人詭異,似乎不像是求一出戲這麽簡單。


    “他無非是想掙一點麵子,你何必為他唱辛苦的刀馬旦?”


    “我想唱給你看。”


    人生難得知己。


    今夜,秋美與焉知。


    “明天中午,你一定要來。”秋美輕笑,轉身回步,走向居所。


    在到門前時,又轉頭揚眉:“唱過戲後,我想問問你,你為什麽會武功?你為什麽會說江湖行話?”


    拉開木門時,秋美又是回首一笑:“今晚你好好想一想,明天好編給我聽。”


    秋美隱去身影,焉知獨自惆悵。


    呆呆地望著木門,直到木門再開,現出班主與秋美師兄們的身影。


    焉知縱身,悄悄伏在暗處,看著他們將一車黃金運回居所。


    二次走到星月之下,徒望木門,唇角不自覺地揚笑。


    若說,依依惜別,是難舍難分。


    那麽,秋美心中有焉知,焉知心中有秋美,還能算作分離嗎?


    也不知道呆望了多久,梅瀟焉回步時,突然耳畔風響。


    側頭閃過,剛好有一件事物,落入他的手中。


    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壺酒。


    瓷壺精美,透瓶飄香。


    心底疑惑時,聽到有人長笑。


    側目去看,正是那搖著羽扇的白衣人,他舉著酒壺,遙敬梅瀟焉。


    痛飲一口後,白衣人笑說:“我要告訴你一個關於梅瀟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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