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兩銀子,聽著數目不大,卻是許多小捕快一年的收入。


    燕簫梅是大內府副總捕,俸祿並沒有這麽寒酸,但也沒闊氣到可以掏五十兩子吃一頓飯的程度。


    帶著五十兩銀子走江湖,省點用,可以用半年。


    聖旨給大內府的時間隻有三個月,他沒必要帶五十兩銀子走江湖。


    所以,他付不起這頓飯錢。


    誰都有窘迫的時候,終於輪到了燕簫梅。


    探進錢囊的手,遲遲拿不出來。


    掌櫃的大手伸了半天,卻收不到錢,揚起眉毛,陰邪的一笑:“帶了多少給多少,不夠數的,可以把刀押在這兒。”


    獨步江湖,燕簫梅不帶官刀,他手裏的刀,是他爹爹親手傳給他的刀。


    爹爹厭倦了官場紛爭,早已雲遊四海去了。


    昔日手握生死大權的總捕大人,此時不知流浪在何地。


    見刀如見父,燕簫梅怎麽會將刀留下?


    見他臉上陰晴不定,掌櫃的似乎已懂,幽幽一句:“店小利薄,概不賒欠。”


    他收起要錢的手掌,又抓起白巾擦櫃台,笑看燕簫梅:“在我打烊之前,必須付我飯錢。”


    打烊之前,這似乎是最寬容的期限了。


    三個女孩兒吃夠了青口,在小白瓷盆裏洗了手,用白巾沾淨唇角。


    刀妹妹與風妹妹收拾走了吊砂鍋,雪兒看著燕簫梅,明眸閃爍。


    “長得還不錯。”


    雪兒輕輕笑過,靈腕甩動,向掌櫃的拋去一錠金子。


    “白老板,這錠金子至少有二十兩,是我替沒錢小哥付的賬。”


    白老板咬了咬金錠子,即甜又軟,成色上佳。


    他單掌遮住嘴唇,對燕簫梅眨眼一笑:“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經常吃女人飯,這種事,不丟人。”


    也許白老板說的是真的,他雖然中年,但身清體瘦,麵目俊朗。


    可以想見,他在少年時,一定會討萬千佳麗的開心。


    可是,我卻不是他,這種情形,怎麽能說是吃女人飯?


    在燕簫梅無言以對時,雪兒笑得風擺銀鈴:“所以,你已經賣給我了。”


    賣給她?


    讓人哭笑不得。


    原來我隻值一頓生魚錢。


    剛想與雪兒說話,又聽到白老板插言:“二十兩金子,至少能買十個黃花大閨女,恭喜你賣了個好價格。”


    “白老板,今天有溫泉水嗎?”雪兒揚眉輕問。


    “隻要雪兒想要,天天都有。”白老板寵溺的回答。


    雪兒離開高腳木凳,對燕簫梅筆得明豔:“那麽,你晚上伺候我沐浴。”


    憐音落下,雪兒婷步後屋,留下飄香。


    沐浴!


    燕簫梅已經目瞪口呆。


    “你那是什麽表情?”白老板皺起眉頭,娓娓說清:“在東瀛,男女共浴,是再正常不過的風俗人情。”


    可是,那是東瀛,這裏是華夏。


    “雖然共浴一池水,但中間是隔著簾子的,誰也別想看到誰。”白老板歎氣失笑:“看你一副呆頭鵝的樣子,就知道你想歪了,把我們家雪兒當成什麽人了?”


    他們家雪兒?


    他在胡說什麽?


    難道十六年的江湖路難走,雪兒已經委身嫁人了?


    心似乎被人撕裂,燕簫梅盯著白老板。


    白老板似乎不在意燕簫梅的不和氣,從櫃台裏又摸出一個大海碗,置到燕簫梅眼下。


    海碗裏裝滿了紅色的顆粒,像碎石,但卻是透明的。


    “這是用玫瑰花露炒熟的海鹽,倒在溫泉水裏,泡過後,身上又香又滑。”


    燕簫梅端起海鹽,踏下高腳木凳:“請問白老板,雪兒姑娘要在哪裏泡溫泉?”


    “喝酒在酒屋,泡溫泉當然是在湯屋了。”白老板似乎笑他無知,再遞給他一壺清酒和兩隻白盅:“泡溫泉的時候喝點清酒,出汗更多,也更解乏。”


    燕簫梅接過壺與盅,向後堂踏步而去。


    “清酒是我贈送的,但玫瑰海鹽要賣二十兩,是記在你主人的賬上,還是記在你的賬上?”


    幾片魚肉五十兩,一碗海鹽二十兩,這間酒屋的價格,簡直比綁票還狠。


    一進湯屋,熱氣撲麵。


    外麵是初冬,這裏是盛夏。


    溫泉水滑,清澈明亮,宛如嵌在堂室裏的美玉。


    泉池中央,果然高挑著一幕巨大的簾布遮擋,將池水一分為二。


    燕簫梅正對簾布,看不到別一半池水,卻聽到憐音輕輕:“白老板今天給了什麽泡湯的東西?”


    “二十兩一碗的玫瑰海鹽。”


    憐音笑得恣意:“白老板果然疼我,這麽珍貴的玫瑰鹽,居然隻賣二十兩。”


    一碗粗鹽,最多值兩文錢,用玫瑰花汁染了色,就提價到二十兩,她居然還說便宜?


    “將玫瑰鹽倒進湯裏。”憐音使喚燕簫梅,果然像使喚自家的仆人。


    海鹽入湯,沉入池底。


    溫泉水燙,幾個呼吸的瞬間,鹽已經融化。


    玫瑰花色徐徐嫋嫋,不時之間,染紅了整池泉水。


    紅得晶瑩,紅得誘人,像女人都愛的紅寶石。


    “別小瞧了這一碗海鹽,至少要用幾萬朵新鮮玫瑰才能炒得成。”憐音似乎在為燕簫梅解惑,也笑他無知:“這麽珍貴的玫瑰鹽,隻賣區區二十兩,白老板是在做賠本生意。”


    幾萬朵玫瑰不足以讓人驚歎,在這初冬時分,白老板是從哪裏弄到的新鮮玫瑰?


    “你知道東瀛為什麽會有男女共浴的風俗嗎?”


    她問起羞事,燕簫梅不能答,說起另一件事:“白老板還贈了一壺清酒。”


    “共浴湯水,滋補陰陽。”憐音輕輕一笑:“湯中有男人的陽氣,也有女人的陰柔,這是世間最健康的泉水。”


    原來如此,並非是東瀛民風開化,而是他們信奉的養生之道。


    “所以,你該脫了衣服,進到湯中。”憐音徐徐,暖過春風:“然後,將清酒放在木托盤裏,從水麵上給我飄過來。”


    幾日風塵,燕簫梅難免疲憊。


    雪兒已將男女共浴之事講清,如果再扭捏不從,反倒顯得自己心底淫邪。


    燕簫梅回手扣好了湯屋門,除淨了衣褲,滑入暖水中。


    再如她所說,從池邊揀了一方深木托盤,將清酒與白盅浮在水麵上,向布簾蕩了過去。


    溫泉水暖,一解心累。


    燕簫梅閉目仰頭,享受與雪兒重逢後的隔簾共浴。


    與她和衣再見時,該說一句什麽呢?


    在燕簫梅暗自心事時,忽聞頭頂風響。


    睜眼一看,心裏大驚。


    堂內白霧盡散,好端端的一個屋頂,居然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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