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當官好。


    倒也沒錯,當官確實有許多好處。


    大權在握,能決斷生死,這是好處之一。


    也說當官難。


    真是不假,當官確實也有許多難處。


    人情事故,不得不疲勞應對,這是壞處之一。


    自錢大人上任了京府衙門一職,一晃三個月,案子沒審幾個,人情倒是躲了不少。


    有些應酬,能推的就推了,推不掉的,往往都是喝到後半夜,回家抱著臉盆吐到天亮。


    今天又有一個推不掉的應酬。


    是燕大人的家宴。


    燕大人是大內府的總捕大人


    大內府管著全國上下的重大案件,能在大內府裏任職的,全是有著上乘武功的高手。


    能上大內府通輯令的案犯,在江湖上,是一種榮耀。


    大內府抓回來的人,都要送到京府衙門裏去審。


    從官階上來說,大內府總捕大人與錢大人是平級的。


    但從權勢上來說,大內府官員手裏的兵器,可以殺人勿論,這顯然已經是權貴熏天了。


    所以,大內府總捕的家宴,對錢大人來說,是推不掉的應酬。


    很不巧,錢夫人今天身子不適,病怏怏的躺在床上。


    她連照顧自己都費勁,何況是照顧她們的女兒錢芳雪。


    沒錯,錢芳雪就是錢大人唯一的寶貝千金,今年隻有四歲,已生得伶俐可人。


    不抹胭脂朱唇豔,一雙星眸蕩秋波。


    等她長大了後,還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官家的少爺。


    “你帶著雪兒去吧,我自己能照顧好我自己。”錢夫人親手將雪兒稚嫩的小手,交到錢大人的手裏。


    “你真的沒事?”錢大人滿眼寵愛,不忍離去。


    “沒事的。”錢夫人甜甜一笑:“你少喝一點。”


    這一去,錢夫人沒事,錢大人也沒事,雪兒卻出了點事。


    家宴,是最令人舒適的一餐飯。


    這是指普通百姓家的家宴。


    官家擺的家宴,一定都是美酒佳肴,卻吃得不讓人舒適。


    雖然脫下了官服,換了便裝,但嘴裏依然打著官腔。


    官腔這種事,一但說習慣了,想改確實很難。


    總捕大人請了許多人,錢大人隻是其中一個。


    推杯換盞時,臉上掛著虛假的笑,腦子必須轉得飛快,誰知道哪句無心的話,就得罪到了誰?


    總捕大人的府宅很奢華,怪石清泉,林木鬱鬱。


    房間多的數也數不清。


    就連倒酒的丫鬟也都是粉妝佳人。


    丫鬟們鶯鶯燕燕,穿梭於廚房和宴席之間,忙著為這些大人們倒酒布菜。


    一但被哪個大人相中了,納成了妾,就有花不完的金銀了。


    跑了無數個來回,盤子落盤子,菜似乎永遠也上不完。


    有幾個丫鬟在偷偷咬著耳朵,笑得鶯鶯燕燕。


    丫鬟們的笑聲很好聽,總捕大人卻微微皺眉,回頭相顧:“你們偷笑什麽?在客人麵前一點也不懂規矩。”


    這本來是句教訓,但丫鬟們卻不怕,笑得更豔。


    總捕大人是武將出身,平時很少講這個禮那個儀的,府裏的丫鬟都被總捕大人和夫人寵壞了。


    “我們笑,後花園裏有人在拜天地呢。”


    有嘴快的丫鬟說出實情。


    拜天地?


    難道有人私訂終身?


    總捕大人起身沉聲:“是誰在拜天地?”


    “是小公子在和一個漂亮的小姐在拜天地。”


    聽到這句話,總捕大人也不免失笑。


    小公子是總捕大人最小的兒子,今年也隻有六歲而已。


    真是頑皮!


    “哦?”總捕大人仰頭大笑,敬了在座的一杯酒,滿麵得意:“走,我們一起去看看,看我兒子給我討了一個什麽樣兒的兒媳婦。”


    眾位大人隨步,隨總捕大人來到了後花園。


    後花園分外雅致,竹風映月,花薰繁星。


    很難想象這是武夫的家。


    雅致的園子裏有雅致的人兒。


    一個武士打扮的小男童,正雙膝跪地,抱拳望月。


    他旁邊婷婷跪著一個小女娃兒,生得星眸朱唇,脈脈含羞。


    “我燕簫梅今夜娶錢芳雪為妻,一定終身愛她護她,然後,執什麽攜什麽的。”


    小男童的前半句誓言真誠,後半句再想說些感天動地的話,卻有些記不清了。


    “是執子之手,與子皆老。”


    女娃兒咯咯一笑,羞得低下頭,輕輕說:“這句話,是我聽我娘說的。”


    “其實,你要是不說,我使勁想想,也能想出來。”男童不肯示弱,有一點點倔強。


    “你一定能想出來。”女娃兒笑得天真,看著男童,讓著他說,顯得她更像是大人。


    “那,接下來,咱們該拜天地了吧?”男童看著女娃兒,眼睛裏有點疑惑。


    女娃兒似乎看懂了他的疑惑,為難的撇了撇嘴:“我也不懂怎麽拜天地。”


    “好像是磕頭。”男童的眼睛一亮,似乎摸到了拜天地的法門。


    “那……”女娃兒為難的摸了摸娘親好容易給她編好的發飾,真不舍得把青絲弄亂。


    “我先磕!”男童說做就做,結結實實的嗑了三個響頭。


    他額頂上沾著殘草,逗得女娃兒咯咯直笑。


    掏出隨身的小帕子,替他輕輕抹去額頂的汙亂,女娃兒細心的真像一個小媳婦兒。


    少男少女的天真浪漫很甜,甜在每個人的笑容裏。


    天地還沒拜成,錢大人舉步上前,急喚一聲:“雪兒,怎麽這麽不懂事?”


    “爹爹。”聽到錢大人的聲音,雪兒回頭看到了他,張開小手跑了過來。


    抱住爹爹的腿,聽眾位叔叔伯伯的笑聲,雪兒似乎知道拜天地是件羞人的事,小臉兒像紅透了的蘋果,再也不敢抬起來了。


    “何人敢搶我的妻子?”男童拔出腰間的配刀,大喝一聲,奔著錢大人衝了過來。


    “放肆!”總捕大人一聲喝令,隨手一抄,將小兒子夾在脅下。


    燕簫梅的刀順手被總捕大人奪去,他依然張牙舞爪,似乎要和奪妻之人拚命。


    “犬子無禮,錢大人勿怪。”總捕大人雖然嘴裏罵小兒子放肆,但他僅有六歲,麵對搶親之人,竟敢拔刀,這份膽氣,足以讓他自得。


    “爹爹。”雪兒委屈的晃了晃錢大人的衣擺,關切的看著燕簫梅,嫩嫩的一聲求:“你讓這位伯伯放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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