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者,無一不想如鷹,誓要雄霸戰場。


    血染戰袍,戰死沙場,這是軍人的榮耀。


    此刻,守衛在長城上的將士們,卻隻能強忍怒火,聽著蠻子們如滾雷般的辱罵聲。


    因為總兵大人下了死令,任誰也不許出城迎敵。


    幾千張硬弓架在城沿,火石滾木堆在牆邊。


    憑著這些冷箭滾石,已經擋住了蠻子們的六次強攻。


    守城固然有效,但是,為大將者,龜縮不出,隻能任敵笑罵,不免窩囊。


    當班副將,探視城下的蠻夷旌旗,重重的砸了一拳城牆,恨聲滿腔:“朝廷不應該派一個念書的來做總兵,害得我等隻能縮著脖子讓人罵,好讓人惱!”


    旁邊的校尉一聲輕歎,無奈的苦笑:“一個不會提刀的總兵,怎麽敢出城應戰?恐怕見了血會暈吧?”


    副將無心再聽蠻子們的叫罵,轉身與校尉雙雙走下烽火台。


    滿目望過去,沿著城牆內,兩排兵卒均已架好了弓箭,滾木雷石俱全,也不缺引火之物,心裏稍有安定。


    叮囑好了兵卒們,副將轉頭看校尉,擠出無奈:“喝一口窩囊酒?”


    “兵臨城下,飲酒就犯了軍法,你敢?”


    “總兵要是問我飲酒之罪,我倒想問問他,畏戰不出,該判什麽軍法?”


    校尉點了點頭,苦中作樂:“窩囊兵喝窩囊酒,這口酒,看來我不得不陪你喝了。”


    總兵也知道將士們心中有恨。


    對蠻子們有恨,對他也有恨。


    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


    顏嵋孝不懂武功,不會兵刃,不善騎術,不熟領兵,但他卻懂陣法。


    城下蠻子們打扮粗野,兵刃粗笨,看似雜亂無序,其中卻暗藏殺機。


    蠻子們的軍中一定有高人布陣,因為他們排出了五百陣法。


    五百陣法不是五百個陣法。


    它隻是一個陣法,隻不過,它的名字叫做五百陣法。


    據說,由大能者鬼穀子所創。


    鬼穀子是世外高人,一共收過五百個弟子。


    其五百個弟子中,能人倍出,無一沒有攪鬧天下的本領。


    五百陣法,是鬼穀子從他五百個弟子身上所悟,集畢生精力所創的終極一陣。


    不可能授予旁人的五百陣法,怎會被蠻夷所得?


    顏嵋孝百思不得其解。


    他雖然相出了五百陣法,卻沒有破解之道,固而堅守不出,隻能任憑蠻子們猖狂叫罵。


    蠻子們罵也就罷了,可是,如今,連自己的兵士也對自己不屑一顧了。


    唉,罷了吧,他們哪懂五百陣法之淩厲?


    背後罵就罵吧,誰讓我是個書生將軍呢?


    身上連一道傷疤都沒有。


    心裏苦歎過後,喝足了茶,使勁搓了搓臉,顏嵋孝又提筆勾勾畫畫。


    這些日子,他不知道畫廢了多少紙張,全是在演算五百陣法的機要。


    但鬼穀子是大智慧者,他的終極陣法,又豈能是被人隨隨便便就推算清楚的?


    算不出,也要算。


    無論如何,總要找出其中破綻,否則,我華夏豈不早晚淪於五百陣法之手?


    又畫廢了一張紙,撕了它。


    提筆蘸墨時,副將闖帳。


    他提了一壺酒,滿麵通紅,進了將軍帳,就將自己的頭盔摔在地上。


    看到顏嵋孝舞文弄墨,副將揚起虎眉,眼裏透笑,豪問一聲:“顏總兵,好雅趣,是畫仕女圖,還是畫春宮圖?”


    他哪裏是來問畫,分明是來踢營的。


    將筆架好,顏嵋孝低聲皺眉:“何副將,你喝多了茶,回營休息吧。”


    茶?


    何副將明明一身酒氣,顏嵋孝卻偏偏說他喝多了茶。


    這是有心不問他的陣前縱酒之罪。


    何副將卻不領情,仰天大笑:“本將喝得是酒!”


    “隻要箭石齊備,少飲無妨。”顏嵋孝低聲,再退一步。


    “本將飲酒,從來都要喝飽!”何副將搖搖晃晃,逼近顏嵋孝的龍虎案。


    何副將坐在案前,將配刀摘下,拍在顏嵋孝的眼下。


    顏嵋孝不動聲色,任何副將醉笑。


    他當著總兵的麵飲酒,一口氣喝光壺底,再將酒壺摔碎。


    大手探過龍虎案,揪住顏嵋孝的衣襟,醉說狂言:“喊人,喊帳下侍衛來抓我!”


    被他抓得狼狽,半個身子伏在案上,顏嵋孝渾然不解:“何副將,你這是何意?”


    “問我以下犯上之罪,然後將我斬首示眾。”


    他是不是醉瘋了,怎麽竟說些孩子話?


    可是,聰明如顏嵋孝,他已懂何副將的心意,隻有苦歎一聲:“若將你的首級掛在烽火台上,必能整肅軍紀,兵士們的士氣也會高昂。”


    說過了何副將的心底,顏嵋孝搖了搖頭:“可是,我依然不會下令出城迎敵。”


    “為什麽!”何副將喝問,擰起濃眉。


    “蠻子們的軍中有高人持定,他們的陣法太過玄妙,我軍若出,不能生還。”


    “是你怯戰!”何副將大手一推,將顏嵋孝推倒在地。


    “蠻子穿戴不齊,兵刃不齊,刀馬不快,毫無軍紀!”何副將滿聲不屑,幾聲蔑笑:“是你怕了,才胡說什麽高人陣法,滅我勢氣!”


    顏嵋孝唯有一聲長歎,不再言語。


    我說了又有什麽用?該不信還是會不信。


    “為大將者,寧可死在敵人刀下,也好過被窩囊死!”


    何副將的眼睛已紅,聲音裏注滿恨意。


    我又何嚐不想與蠻夷大軍廝殺一番?


    但明知敵強我弱,怎能魯莽行事?


    “何副將。”顏嵋孝坐了起來,整理好衣襟,慢聲細語:“我們的兵士,是活生生的人,他們有母親,有妻子,有孩子,有兄弟,有姐妹,如果明知出城是要他們送死,我怎能下令開城?”


    “總兵大人說得好動情。”何副將依然蔑笑,揚起下巴:“我看是總兵大人惦記老婆孩子熱炕頭,不敢迎敵吧?”


    說什麽都是錯,何必再多說?


    顏嵋孝起身,繞出龍虎案,徑直走出大帳。


    何副將胸膛起伏,拔出配刀,劈掉了總兵龍虎案的一角,破口大罵:“城外有敵你不敢戰,我犯了軍紀你不敢罰,有你這般鼠膽之人當道,國家怎能不亡!”


    人已遠去,罵聲未絕。


    鼠膽之人?


    顏嵋孝低頭苦笑,算了,隨他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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