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高牆,銅門威嚴。


    再高的牆,也難不倒江湖一流的輕功。


    再威嚴的門,也隻是防君子而不防小人。


    白衣人有一流的輕功,他也從不以君子自詡。


    所以,他此刻躍進院內,落地無聲,像一片飄落的殘葉,


    梅小燕緊隨其後,像白衣人的影子。


    白衣人似乎對庫府很熟悉,左一轉,右一抹,便摸到了封存贓銀的所在。


    可好笑,門前居然隻有一把鐵鎖看門,居然不見半個官兵。


    難怪當世半壁江山淪落,如果沒有祭魂酒,府衙的官兵是不是也同樣的德性?


    隨意折了一根細枝,白衣人摸到鎖下,將細枝折劈成兩根尖刺,輕輕鼓動了三兩下,鐵鎖即落。


    “看來這種事,你沒少做。”梅小燕不屑的一聲。


    拋掉樹枝,白衣人回首揚眉:“所以,有一雙靈巧的手,三粒骰子能贏十八點。”


    喜笑間,他的話頭仍然不肯落了下風。


    進了庫府,有微弱的燭光。


    難道被反鎖的門裏暗藏埋伏?


    白衣人立即貼著牆壁,想隱起身形。


    卻聽見蒼老的一聲:“朋友們既然來了,就陪老頭子一起喝一杯。”


    行事已被人道破,再藏著不露頭,未免被人看做是笑話。


    無奈之下,白衣人摸了摸鼻子,輕輕踱了出來。


    尋聲望去,燭光旁,坐著一個胡須雜亂的老人,小木桌上擺了兩碟菜,一壺酒。


    老人用手裏的單拐敲了敲對麵的長條木凳,蒼笑:“老頭子腿上有殘疾,不能站起來迎客,失禮了。”


    白衣人與梅小燕坐了下來,接過了老人送來的酒。


    菜色簡單,一碟花生米,一碟剖好的鹹鴨蛋,也是下酒的好菜。


    酒味彌辣,是最便宜的劣酒。


    老人身穿著衙衣,從沒見過這麽老的府兵,估計隻是個更夫而已。


    白衣人喝了酒,又取了半隻鹹蛋,大方的像回到了自己家裏。


    “朋友難道不怕酒裏有毒?”老人濁目放光,死盯白衣人。


    “不會,不會。”再喝一杯,輕聲有笑:“有毒的酒,格外香,而老頭子這杯酒,實在是難喝到要死。”


    他說難喝的時候,又自斟自飲了一杯。


    “原來朋友是懂酒之人。”老人淺笑,陰下眉目再問:“朋友就不怕蛋裏有毒嗎?”


    鹹蛋剛被白衣人湊近嘴角,聽老人這樣問,急忙點了點頭:“這倒是有可能。”


    隨手,將鹹蛋推到梅小燕的酒杯旁:“你先嚐嚐,要是沒被毒死,我再吃。”


    “不錯,不錯!”老人連讚兩聲,終於有笑:“懂酒的人,都很實在。”


    “可惜,懂酒的人,今夜喝不到好酒,實在的人,今夜也吃不到好菜。”


    想偷銀子卻被人抓了現形,白衣人居然還有臉抱怨酒不美,菜不佳。


    老人慢飲半盅酒,嚼了一粒花生米,濁著聲音反問:“什麽酒是好酒,什麽菜是好菜?”


    “銀亮亮的酒是好酒,金油油的菜是好菜。”


    聽上去是在談酒論菜,實則白衣人已經說出了金銀二字。


    他這是將來意擺到了桌麵上,難道真得不怕被下了大獄嗎?


    “好,隻要朋友點得出來,老頭子一定給朋友辦到。”


    老人將單拐架在腋下,費力的站了起來,跛著一條腿走向深。


    少時回轉,單手端了兩盤菜,一盤金子,一盤銀子。


    “隻要朋友吃得下去,這兩盤菜,都歸朋友。”


    老人再次坐下,將單拐橫在腿上,一雙蒼老的手,輕輕浮在上麵。


    看著這兩盤菜,白衣人喜笑自得:“金子是生的,銀子沒做熟,就算我有再好的胃口,也不是這麽個吃法。”


    “哦?”聽他說得這麽有趣,老人有了興致:“要什麽吃法才能吃得下?”


    “文火慢燉,老湯煎熬。”


    他一句一接,似乎永遠都有說詞。


    “不錯,聽著就香。”老人也笑,想知道白衣接下來會怎麽對付,追問:“老頭子這裏有鍋灶,不知道朋友要吊什麽湯頭,又要燉多長時間?”


    “要用千海的水,燉足二十年。”說過這句,再跟一句:“還要以山林之礁做燃料。”


    千海,二十年,山林之礁。


    聽著荒唐的詞,每一個,都刺痛了老人的心。


    掄起拐,砸在桌麵上,老人濁目燃火,怒喝:“朋友是什麽人?”


    白衣人飲酒無言,梅小燕抽出快劍,將英目瞪得滾圓,狠狠逼問:“你是千海獨舟?”


    老人未答時,白衣人皺起眉頭,一聲長歎:“千海獨舟單槳渡,誰能想到,單槳其實是隻拐杖。”


    “不錯,老夫就是千海獨舟。”老人負起單拐,輕輕躍過:“老夫杖下不死無名鬼,請朋友報個字號。”


    “既然你是千海獨舟,身負蓋世武功,又何必用毒蛋害人?”白衣人又取回了梅小燕眼下的半隻鹹蛋,大嚼一口,輕輕一笑:“所以,這隻蛋,一定沒有毒。”


    用酒衝淡嘴裏的鹹味,白衣人點了點頭:“我是山林礁人的兒子。”


    千海獨舟愣住,持槳的手已顫抖,他死也不敢相信,今生還能見到山林礁人的後人。


    “把命還給我!”梅小燕一聲怒喝,以劍引路,刺向老人的心口。


    殺父仇人在前,白衣人隻顧吃蛋飲酒,這個年輕人卻好似仇恨更深。


    二十年前,玄天崖邊,那一副英雄垂淚的慘相再現。


    安定了二十年的心,再起波瀾。


    一定都是該來的報應,多偷生了二十年,已經值得了。


    千海獨舟拋下了拐杖,等著這一劍。


    一劍刺下,飛雪四濺。


    剛剛還閉目等死的千海獨舟,突然被淹沒在雪霧裏。


    新劍被寒風摧出冰嘯,像垂死者的呻吟。


    梅小燕翻轉手腕,抖出劍風,劈散雪霧。


    如他所想,雪霧散盡時,現出兩個絕色佳人。


    一個腰裏彎月小刀,一個素手空空。


    又是仙骨飛雪,死不見屍。


    仇人或許已死,可梅小燕心中的恨意並未消減半分。


    不能手刃仇人,我練功何用?


    轉頭想去質問白衣人,卻隻見桌上殘酒,人已無蹤。


    回頭再想問問兩位嬌女,卻隻餘雪影空空。


    兩盤金銀還在桌上,此處仍然是非之地。


    梅小燕收回快劍,點足門外,先追回客棧,再問白衣人的逃脫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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