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最迷之物。


    說霧迷,不是因為它能遮住雙眼,而是分不清善惡。


    仙霧,妖霧,鬼霧,好像神仙妖鬼都喜歡霧。


    晨霧,山霧,水霧,人間也處處是霧。


    說霧像雨,不夠暢快淋漓。


    說霧像霜,不懂初冬冰爽。


    霧,淪為最無聊的事。


    最無聊的事情過去後,往往都會跟著有趣。


    北冥雪山的雪霧,被閻小妹的紅袖驅散。


    淩空下望時,星眸大驚,花容蒼白。


    她看到不是有趣,是遍地茶花。


    五彩斑斕雪,朵朵爭相豔。


    雪做的茶花。


    黑無常輕輕張開手掌,飄落最後一朵茶花。


    茶花數萬朵,層層疊疊。


    每一朵,都和顏笑眉繡的一模一樣。


    那朵茶花,她不但繡到了錢囊上,還繡在黑無常的心頭。


    鬼兵魂獸兩皆無,隻餘少年雙拳沾雪。


    六幻神通,一招未出,迷霧深處,已被他雙拳橫掃,片片落花。


    這片迷霧,遮住了小妹的眼睛,看不見英雄的招數。


    風烈烈,紅袖舞,小妹纖眉蹙。


    “你!”


    他不認君,他不怕死,小妹無言說憤怒。


    “你潑一盞茶,我陪一地花。”


    英雄輕輕,傲淩天地。


    顏笑眉的茶。


    他在說顏笑眉的茶!


    我是地府雙君,他竟然輕視我不如一盞茶!


    “黑無常!”小妹憑空幻來冰劍,點指黑君眉心:“你敢這麽說?不怕我殺她?”


    冰劍顫抖,是小妹氣急的心。


    “你不會。”輕輕吸氣,依舊冷聲:“魂魄回來的越多,你越不會。”


    殺了顏笑眉的肉身不難,隻是輕輕一抹脖子。


    可又得去尋魂魄的著落。


    如顏笑眉一般無暇的契合,也許萬年難遇。


    一魂一魄時,小妹也許舍得忍痛。


    兩魂兩魄時,小妹難以割舍。


    小妹聰明,黑君不傻,他們都懂這個道理。


    “你以為我不殺她,就沒有別的辦法製你了嗎?”拋掉冰劍,星眸倒立,小妹咬牙切齒:“黑無常,從今往後,這副身體隻歸我用,她永遠不會再醒過來了!”


    召回小妹的冰劍,在掌間化冰為雪,幻雪成花,再灑下數朵清茶。


    “你不會。”飄去指尖的花朵,黑君狂傲:“你要與我鬥法,須有調養生息,為保肉身有靈,必須讓她醒來。”


    說破了小妹的破綻,再進一聲冷笑:“否則,你功力折損,絕非我的對手。”


    說來說去,他護定了顏笑眉。


    小妹斜視黑君,輕輕一問:“你愛顏笑眉?”


    今日之爭,落地成局。


    無心再與小妹爭口,黑君踏雪追星,落入雪峰。


    遺下萬朵茶花,陪伴笑眉落茶。


    三界裏最美的花,都在孟女的院子裏。


    因為美麗的花,往往最毒。


    這次白無常再回孟女的院子,不但不急不徐,而且昂首挺胸。


    舉手推開屋門,大刀闊馬坐穩。


    剛要端壺倒茶,被纖手在後腦勺兒打了一巴掌。


    “兒不敲娘的門,也要挨打?”舉手揉揉後腦,白無常一臉苦笑。


    輕輕一笑,孟女坐下,靈音飄飄:“如此說,娘進兒的門,也不用敲了?”


    “別,娘,咱們還是互相敲敲吧。”立即服軟,滿麵嬉笑:“我活的苟且,別讓娘看到汙七八糟,好像判官一樣可笑。”


    汙七八糟與可笑?


    拈起蘭指,紅霧在指間招搖,孟女嘴角揚笑:“你莫非是在指桑罵槐?”


    連忙以手做扇,搖走孟女的指尖紅霧,從腰裏解下一隻牛皮囊,討好的推到孟女眼底:“我是說,兒不說瞎話,給娘帶回了草原的馬奶酒。”


    斜他一眼,打開酒囊,立即飄來奶香酒濃。


    湊到鼻尖輕輕一聞,孟女眉頭微皺:“你會這麽乖?下毒了吧?”


    “這真是千年的冤枉!”


    抓過孟女手中酒,倒灌酒濃三大口。


    抹幹脖子,滿臉無辜:“這回娘該信了吧?”


    看他一臉誠意,孟女輕輕點頭,嘴角一聲輕問:“我聞過的酒,你也敢喝?”


    孟女落毒,處處無形,惹得白無常欲哭無淚,沉沉苦歎:“真是好心遭雷劈,孝心有報應。”


    “先別說好心,你不會做賠本的買賣。”看他無力的模樣,孟女揚眉一笑:“跑我這裏來,無事獻殷勤。把事情說明白,我自會給你解毒。”


    一聲娘,叫的香甜。


    白無常不再隱瞞,滿臉委屈,湊近孟女,壓低聲頭:“我為妹君出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妹君總說我草包。”


    說過委屈,再說心底:“我知道娘和妹君的關係好,想和娘討一個信物。再回北冥時,我給妹君看看,也好沾沾娘的光,讓妹君對我另眼關照。”


    討信物?


    他又豈是怕被別人說成草包?


    莫非他話中套話,又想從我這兒摸什麽消息?


    看他眉目嬉笑,孟女幾番思量,輕輕一聲:“她是君,我是臣。我哪有這麽大麵子?”


    聽過孟女淡淡一聲,白無常低眉輕笑,略有意味深長:“有娘這句話,已經夠了。”


    他什麽意思?


    孟女實在猜不透,取過馬奶酒,在手中晃了晃,再遞還給白無常,輕輕揚眉笑:“再喝一口,更有味道。”


    知道這是孟女賜給的解藥,白無常不肯耽擱,抓過酒囊倒灌,又怕分量不足,幹脆喝了個一滴不剩。


    喝盡後,長舒一口氣,笑問孟女:“娘剛才給我下的什麽毒?”


    “第一口,其實沒有毒。”


    第一口沒毒?那,剛剛那一口呢?


    麵目頓時僵硬,苦笑看著幹娘。


    “你送我的馬奶酒呢?”


    她明知故問。


    “被我喝光了。”


    他無奈作答。


    “送人之物,豈能自享?”孟女明豔的一笑:“你七步出門,喝多少,吐多少,小毒自解。”


    默然起身,卻又愣住,轉頭一笑:“幹娘,你是耍我的吧?”


    “哦?不信嗎?”


    孟女笑的俏,看著自己的嫩蔥雙手,十足滿意,不再理白無常。


    還站在那裏,沒過幾個眨眼的功夫,突然覺得喉頭發緊,胃如火燒。


    酒醉的滋味誰都懂,排山倒海的惡心說來就來。


    已開不及出門了,一口馬奶噴了出來,順便帶出幾兩苦膽。


    氣貫長虹的氣勢,破濤洶湧的雄偉,全撲在孟女完美的臉上。


    美人一身奶色,濕透酒氣,曲線妖嬈。


    白裙裝著紅肚兜,該不該看到的,都被白無常看了正著。


    “幹娘早點休息,我先躲躲。”


    邊說邊退,撒腿就逃。


    “白無常!”


    一聲尖叫,抖落簷上塵土。


    像細細的雷聲,從孟女的院子裏傳遍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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