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風涼,喜酒暖人心。


    殘敗的木屋,破落的院子。


    兩個男人兩壇酒,喝的臉紅脖子粗。


    似乎忘了今時今地有人結親,而新郎還在喝酒,漸漸深醉。


    全天下的新郎,都是一個德性,任新娘獨坐空房,他卻不醉不歸。


    不過,這個新郎雖然現在未回,卻說著天下最動聽的情話。


    “我爹娘給我取錯了名字,讓我倒黴了半輩子,直到今天,我才醒悟,如果這種日子算倒黴,我願意倒黴十輩子。”


    一句醉話,情定十生,這是天下最迷人的醉話。


    可惜醉話是說給白公子聽的。


    看著新郎快要睜不開的眼,白公子笑問:“你拖回來的那條狼哪去了?”


    “我本來打算給它治好傷再放生,誰知道我和娘哭完後,再回院子裏找它,它已經跑了。”


    肖岩黴已經醉了,根本不問白公子怎麽知道他拖回過一條狼。


    “你知道那條狼是誰嗎?”


    話問的如此蹊蹺,難道白公子也醉了嗎?


    肖岩黴聽不懂,也不會答,隻顧倒酒,卻灑了一桌子。


    “那條狼就是當年販賣水央的人販子。”


    白公子不但醉了,還講起了鬼故事:“是那位用鞭子的黑衣姑娘,親手抓來人販子的魂魄,打入狼的命裏。”


    仰首飲盡一碗酒,公子抬頭笑秋風:“最毒不過狼子心,人販子的心比狼還毒,活該被一斷兩半,慘死他鄉。”


    再倒酒時,語音更寒:“這還不算完,等著他的,還有十八層地獄的苦難。”


    善惡終有報,因果饒過誰?


    圖財害命之人,冥冥之中,會有鬼眼盯著你。


    秋風吹過,酒光映月,白公子似乎越喝越醒。


    再飲一碗,站起身來,抖抖兩隻白袖,灑下金銀無數。


    一聲嬉笑,滿眼得意:“賣人的丟了命,買人的須破財。”


    拍了拍肖岩黴的肩,指向滿地財寶:“這是鴇娘許多年攢下的全部家當,被我隔空取來,作為我與兩位小姐送給水央的陪嫁,願你以後能好好待她。”


    送了新娘還送財寶,真是遇見活神仙。


    肖岩黴雖然已醉,也知恩人就在眼前,他想一跪謝恩,卻滑到了地下。


    抱起酒壇,白公子也席地而坐,醉說良言:“此地不可留戀,怕會惹來官司。你帶了金子,與老娘和老婆一同去嶽丈家中認親,待換了身份後,再返鄉行善事。”


    嶽丈?


    水央的爹?


    肖岩黴想問,卻醉的舌頭短,一雙醉眼寫滿疑惑。


    “你嶽丈是朝裏的大人物,順著你老婆的姓氏想一想。”


    狄水央,狄大人?


    “黑衣姑娘會將你嶽丈的府邸寫下,明日酒醒後,即刻動身吧。”


    “肖岩黴。”白公子放下酒壇,平地起身,是前所未有的眉目清晰:“你已從善,萬不能再被錢勢迷了雙眼,若再有惡念時,就想想那條狼的死相。”


    無力的醉拍自己的胸膛,肖岩黴起誓:“恩人要是不信我,就挖出我的心。”


    “你的心,屬於狄水央。”白公子醉笑:“不過我卻要拿你別的東西。”


    隻見月下白影如電,肖岩黴沉沉睡去。


    笛聲水央漪,簫音嚴梅意。


    最善之人,娶最美之妻。


    又是一對命中的佳人。


    回程路上,徒步秋風,白無常不急不徐。


    妹閻魔給了他七天時間追回天衝魄,他隻用了三天就印在掌心裏。


    路過黑樹林時,他邁過一道鬼打牆。


    看到一條被倒吊的殘狼,受盡苦難。


    傷口撕裂,血流七竅,這條狼卻怎麽也死不了。


    “惡仆偷家主,販賣做妓娼,一切都是你活該。”


    輕輕一聲嘲笑後,再對夜空拜了拜:“謝謝刀小姐與風小姐的成全。”


    月色下,枝頭間,徐徐清風弄枯葉,現出兩個俏皮的女子身影。


    一個細柳蠻腰,斜掛雙刀。


    一個素手空空,冷豔無笑。


    魑刀,魅風,森羅兩大刺客現身人間,白無常已經賺了好大的麵子。


    “白無常,你讓我們姐妹扮豬扮狗,該給個什麽交待?”


    原來,那夜的幼犬豬崽,竟然是魑魅所變!


    演一出假戲,換一個善人,真虧他想的出來!


    深深輯過一禮,再謝師妹大義。


    “勞煩兩位小姐,等惡狼歸西時,押它的魂魄回地府,先帶它遊四海,再帶它轉九州。”


    “四海九州?”魑刀輕笑:“我地府還有這樣的好去處?”


    “炸油鍋,雅號遊四海。絞磨盤,美名轉九州。”


    極盡殘忍的刑法,偏都有文雅的明目。


    垂死的惡狼聽了,渾淚兩行。


    “白無常,你不說交待,還留下新的活計,是欺負刺客比鬼使的官階低嗎?”


    昔日頑皮的水中寶,已化身冰冷的地府女。


    一句冰寒,冷透人心。


    隱去眼底的悲意,白無常輕輕歎息:“風小姐初來地府不多時,恐怕還不知道鬼使是森羅裏墊底的官職。”


    歎息過後,堪堪苦笑:“鬼使做事,萬事求人。”三次行禮,語出軟弱:“為了善惡公道,求兩位小姐再辛苦一趟。”


    魑刀抽出彎月冷刃,輕輕擦亮:“要不是看在魍師妹與你共事的情麵上,你就算給我們磕九個頭,我們姐妹也不會扮豬扮狗的陪你玩。”


    一切都是魍電的麵子。


    不管是誰的麵子,隻要惡有惡報就好,白無常輕輕謝過。


    安排好了人販死後的悲慘,轉步出林。


    手纏皮鞭,黑衣魍電,正在等他。


    抹去頭上冷汗,白無常一聲自嘲:“電小姐是刺客,刺客深夜等我,不怕嚇破我的苦膽?”


    “你死你活,與我無關。”


    “最好別死,否則怎麽回答電小姐的疑問?”白無常善於辨色,已知魍電心中有問,隨手一指月亮:“如此美景,不可辜負,小可願陪電小姐漫步人間。”


    飛雪凍碎調戲音,魍電翩翩淩空,強壓無常一頭。


    頭頂風吹雪打,無常自說自話:“花小姐與狄水央的淵源,我也隻是妄猜。”


    邁步秋野,一聲歎息:“那夜仆人偷女主,還在女主幼年時,恰逢曇花一現。


    也許是機緣巧合,也許是仙子善心,所以賜給水央眉心一點紅,他日才有紅花遮麵的護佑。


    隻可惜,那時花小姐還有自己的情劫未解,未能救下女主,不免落下遺憾。”


    猜完前情,揚眉得意:“昔日仙子的遺憾,今日鬼使來圓滿,我為地府積了這麽大的德行,能換來電小姐一笑嗎?”


    抬眼望空,隻剩餘雪飄然,魍電不見蹤跡。


    “我說了這麽多,她到底聽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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