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場,雪一場。


    夢一場,笑一場。


    再醒來時,顏笑眉發現青絲落空。


    這不可能,我明明枕著小哥哥的腿入夢。


    懂了,又是該死的夜遊症。


    真是的,小哥哥也不看住我。


    歎一口氣,嬌弱的起身。


    斜斜坐好時,轉頭見到小哥哥就在身旁。


    嚇得轉過頭,不敢讓他看見。


    完啦,我眼睛是不是睡腫了,頭發是不是睡亂了?


    捧起一叢雪,撲在臉上。


    揉去臉上的黯然失色,揉去心底的慌裏慌張。


    揉到一半,幾欲被自己氣哭。


    一大早晨就往臉上撲雪,被小哥哥全看見了,這成什麽樣子?


    他一定以為我是個瘋婆子,還敢娶我做媳婦兒嗎?


    雪化成水,把瘦臉淹得濕漉漉。


    顏笑眉啊顏笑眉,虧你平時還自誇聰明,隻和小哥哥睡了一夜,就把自己弄得這麽荒唐。


    不敢轉過身,小手向後擺了擺,聲音輕過微風:“小哥哥,你不許看我,我現在醜死了。”


    少女的爛漫,少女的羞。


    是茶攤的顏笑眉。


    他怎麽不說話?


    難道走了?


    一心急,轉過頭,被小哥哥看到所有的狼狽。


    低下頭,幾分羞。


    看就看吧,總有一天,他還得看我老太婆的模樣呢。


    輕輕擦去臉上的雪水,問向黑無常:“昨晚,那個厲害的魂魄,來了嗎?”


    不但來了,還要斬去你的雙手。


    “沒來。”黑君搖頭。


    “難怪我睡在同一個地方呢。”顏笑眉恍然大悟,喜問小哥哥:“你說,她會不會放過我了?”


    不但要斬你雙手,還要我做她的琴姬。


    放過你?


    笑話!


    “也許。”黑君點頭。


    咯咯一聲笑,甜透少女心。


    她不顧手腫未消,起身摘下雪果,遞給小哥哥一隻,歎的輕盈:“果子雖然好吃,但總是太冰了。”


    斜斜坐下,枕著小哥哥的肩頭,自說自誇:“可惜,這裏沒有食材,也生不起火,不然,一定給小哥哥做八大碗,把小哥哥的嘴吃歪。”


    他又不說話,顏笑眉坐到他對麵,笑得燦爛:“你別不信,我的廚藝,不輸給皇家禦膳房。”


    誇讚自己時,毫不臉紅,又背起了菜譜:“清蒸江鱸魚,白灼燕尾蝦,紅燒鹿蹄筋,垮燉牛尾巴。”


    說得自己眼睛發亮,晃晃小哥哥的手,喜滋滋的問他:“等我們離開雪山後,我一樣一樣做給你吃,你最喜歡吃哪個?”


    離開雪山?


    在離開前,我還有一場決戰。


    她問的急切,問的耍賴,一定要小哥哥回答。


    “一杯熱茶。”


    他的答案,總是這麽清淡。


    是啊,觀雪賞景,一杯熱茶,該是多麽的恣意如畫?


    可是,四處冰冷,簡簡單單一杯熱茶,卻成了奢望。


    我的小哥哥,隻想喝杯茶,我卻不能為他奉上,我真沒用。


    低下眉目,顏笑眉淡淡苦笑。


    都說成仙後,心想事成。


    我學過仙,卻一事無成。


    獨自思索了一會兒,顏笑眉眼睛發亮。


    藏起偷偷的一點笑,她婷婷起身,貝齒咬唇:“小哥哥,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做個方便事,馬上就回來。”


    她跑開,背影雀躍。


    轉過頭,怕小哥哥離去,再次響起俏笑:“你一定等我。”


    她倩影轉過雪峰,消失不見。


    立起身來,踱出幾步。


    看雪山入雲,望北冥孤寂。


    恨閻小妹狡詐卑鄙,歎閻小妹孤獨可憐。


    獨守北冥萬萬年,每日隻有琴音相伴。


    她心魔狂妄,每天對著蒼茫,不知道有過多少場淚珠連連。


    但將自己的苦難,強加在他人身上,就算有一萬個苦衷,也說不圓全。


    我等著你的決戰。


    無風落雪,黑君沉思。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回轉。


    雙手間,小心翼翼的捧著一隻冰盞。


    慢慢走向黑無常,將冰盞遞到他手中。


    冰盞被托在掌心裏,久違的溫暖,由掌入心。


    冰盞裏盛著一朵熱茶。


    茶色鮮美,是秋棗一樣的豔紅。


    茶湯通透,是夜星一樣的閃爍。


    天雪間,她真的為黑無常烹出一朵熱茶。


    “她對你真的不錯。”送茶美人一聲冷笑:“居然用盡所有的陽氣,隻為給你煮一杯茶。”


    她笑顏笑眉癡情,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的傻瓜。


    用盡所有陽氣?


    心裏大驚,黑無常冷目逼視,果然見到她額上有霜,蒼白如鬼。


    怎容他如此審視自己?


    高傲的側過身,小妹揚起下巴:“真好笑,你想救她,她卻為你而死。”


    笑過黑君無能,再奚落顏笑眉:“不過,這樣也好,你是鬼,她也是鬼,誰也別嫌棄誰。”


    隨口說一杯熱茶,竟然連累顏笑眉做鬼?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一盞新茶,端在手裏猶如萬近重。


    幾粒雪花落入茶湯,瞬間消逝,生命竟然去的這麽容易。


    “用命換來的茶,你不喝嗎?”


    小妹像贏了這一陣的勝者,豔問黑君。


    怎麽能喝下去?


    這是她的血,這是她的命。


    在黑君低頭蕭索時,小妹突然揚手,打翻冰盞。


    豔茶落在雪中,覆水難收,像有情人落下的眼淚。


    鐵鏈出手,恨意滿心頭。


    鎖住她的細腰,掐住她的咽喉!


    黑無常的眼睛已經冒血,鋼牙咬碎,恨不能一塊一塊撕扯閻小妹的皮肉。


    “你殺呀!你來呀!”


    小妹星眸倒立,絲毫不懼黑君的恐怖,狂妄豔笑:“打爛她的肉身,讓她連鬼都做不成!”


    英俊的少年,恨不能化身成魔,什麽也不顧及。


    “黑無常,不敢動手,你不是男人!”


    狂聲狂語不滅,小妹破音嘶吼。


    恨意翻江倒海,積在心頭。


    無指如勾,稍稍用力,就能抓碎她的咽喉。


    但是,不能,不能。


    力氣像被摘空的心,漸漸消失,放開小妹。


    撫了撫被他抓紅的脖子,小妹冷笑:“你真的這麽在乎她?連男人也不做了?”


    任她奚落,黑無常低眉看茶印,漸漸被雪淹沒。


    “如果你不說喝茶,顏笑眉還有一步可退,我殺了她,她變身為鬼。”


    語氣陰陽,她笑得古怪:“但是到了這步田地,我再殺她,她連鬼都做不成了。”


    說過厲害,閻小妹憑空幻化雪箏,拋在黑君腳下。


    “這雙手還沒消腫,你知道你該做什麽。”


    她咄咄逼人,偏要將黑無常的所有驕傲,踩在腳下。


    見黑君目光有恨,小妹憑空虛坐,交疊起雙腿,得意的賞雪:“你不做你該做的,我就散了這具肉身的三魂七魄,讓她做不成鬼。”


    顏笑眉失了性命,肉身仍被她用以威脅。


    世間最卑鄙之人,竟是眼前這個俏麗無雙的小姑娘!


    “我可沒有顏笑眉的耐性,十個數之內,我若聽不到琴音,來世再見吧。”


    俏音響起,她開始察數。


    雪箏就在腳下,恨不能一腳踏碎。


    胸膛三番起伏,黑君軟軟坐下。


    琴響錚錚,小妹歡笑。


    “你本來就不是男人,你隻是我的琴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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