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裏,找不到他。


    樹林裏,找不到他。


    潭水旁,依然找不到他。


    霍或火足足在山裏走了一上午,委屈化做怨忿,大聲埋怨:“白君夜夜不歸,黑君沒有蹤影,這倆人,真沒信譽!”


    額頭掛著細汗,腳底快磨出泡來。


    潭水清爽,讓人難耐。


    看看左右無人,霍或火坐在潭邊,扯掉鞋襪,將一雙紅透的小腳探入冷水,享受這片刻的清涼。


    小巧的腳趾在水中舒展,引來了幾條小魚嬉戲。


    童心未泯,一時玩性大發,伸手去撈魚兒。


    魚兒乖滑,在手指縫間穿來穿去,幾次都碰到了,卻總也抓不上來。


    一時好強,身子探得更深了一些,腳下一滑,整個人跌進水裏。


    潭底居然空洞,頓時淹沒在水裏。


    她風寒未能痊愈,整個身子浸入冷水,不免受了一激,陌然間被嗆了兩口水。


    雙手雙腳亂撲騰,危急的時候,突然覺得身上一輕。


    她被憑空拋起,墜入一副臂膀。


    驚恐一看,正是她尋了一上午的黑君。


    將她輕輕放下,收回纏在她腰上的鐵鏈,黑無常轉過身,輕言:“穿好鞋襪。”


    看了看自己的小腳,又沾染了許多泥土。


    在潭水裏洗淨了小腳,紅著臉,慢慢穿好鞋襪。


    打個了冷顫,走近黑無常,問:“好冷啊。你帶沒帶火斬子?”


    火已起,暖透了衣衫。


    待褪掉冷意後,霍或火又來了精神,生氣的質問黑無常:“你還守不守信用了?”


    黑無常盤膝,與她隔火而坐,反問:“我幾時失信?”


    “前天、昨天加今天!”


    霍或火不服氣的撇了撇嘴:“出來之前說好了的,你們要一路保護我們,結果你們倆一起玩失蹤,這叫什麽保護?”


    “剛才落水,是誰救你?”黑無常沉聲回:“你若有危險,我必在。”


    他一直在默默跟著我嗎?


    是的,一定是的。


    否則,怎會剛落水時就被他救起?


    嗬,有一個黑無常時時跟著自己,真是好得意呢。


    心裏美,笑著烤火,少時無話。


    隻要她沒睡,就不會有太久的安靜。


    她繞過火堆,湊近黑無常坐下,揚起笑臉:“我與你玩個遊戲好嗎?”


    “不好。”


    哼,早知道你會這麽說。


    否則怎麽能對得起你冰人的風采?


    “喂!你懂不懂什麽叫保護?”


    蠻橫的對他耍賴,做了個鬼臉:“保護好我的心情也是一種保護!”


    黑無常緩緩起身,似乎想離去。


    眼珠一轉,立即一副委屈的聲音:“我脖子上為你受的傷口現在還疼,前天晚上陪你吹冷風又得了風寒,現在隻不過要你陪我玩個小遊戲你都不肯。你該不該讓我這麽難受?”


    耍無賴對他沒用,抱委屈這一招似乎奏效。


    他低眉不語,又坐了下來。


    霍或火偷笑一會兒,快語連珠:“這個遊戲是我從波斯胡人那裏學來的,不用出力,隻是說話就能玩。”


    接著又介紹起遊戲規則:“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以實話回答,要是你不能回答,就得答應我一件事情。同樣的,你問我什麽我也回答你實話,否則,我也答應你一件事情。”


    “我隻和你互問三個問題。”他勉強的點了點頭,再加一句:“事情可以答應,但不可違背綱常倫理。若是再提不許我報脫襪之仇這件事,我立即消失。”


    隻要他肯玩這個遊戲,誰在乎他提的條件?


    霍或火立即問:“我的第一個問題是,你為什麽要望月?”


    “我不能回答。”他想都沒想,立刻回音:“我欠你一件事情。”


    “沒想到贏的這麽痛快,那你的問題是……”


    “你的真名是什麽?”


    原來,他也好奇這件事啊。


    “本來,我告訴你也沒什麽關係,不過這樣一來,你們不就少了一些樂趣嗎?就算是為你們著想,我也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


    霍或火調皮的一笑:“我也欠你一件事情。”


    “兩廂抵消。”


    “啊?還帶抵消的啊?”


    她皺起眉頭:“那我可得好好珍惜下兩個問題了。”


    側頭想了一會兒,認真的問他:“你在做鬼使前,是做什麽的?”


    “我欠你一件事情。”他仍然不答,立即回問:“前夜你說要告訴我一個秘密,是什麽?”


    “抵消了。”


    霍或火撇了撇嘴,低聲埋怨:“剛才告訴你我的名字好了。還能賺一局。”


    埋怨過後,看著他,輕聲說:“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但很快我就會讓你知道這個秘密了。”


    “你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黑君哥哥……”她的聲音突然很輕:“你……有愛的人嗎?”


    “我沒有其他的問題想問你了。”黑無常沉聲:“幹脆回問你,你有愛的人嗎?”


    “有!”


    她大聲回答,跳起來鼓掌,歡笑著說:“但我不能告訴你是誰,因為這是另一個問題!”


    她笑的好得意,臉都紅了:”黑君哥哥,你終於上了我的當了!我問你這個問題就是為了勾你回問我的,這樣一來,我就贏了一局!”


    她的歡笑,讓人動容。


    他輸了一局,卻賺了笑聲。


    待她高興夠了,認直的問她:“你需要我答應什麽事?”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她低下頭,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再抬起頭來,又是耍賴的一笑:“別急,這件事,我很快就會讓你去做的。”


    小女孩兒,喜歡神秘,隨她去吧。


    霍或火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換了一副乖乖的表情,對黑無常說:“咱們抓條魚回去吃吧,我有點饞了呢。”


    見黑無常點頭,聰明的補上一句:“抓魚可不能算我要你做的事哦。”


    走到潭邊,揚起鐵索,將一端拋入潭水。


    霍或火取笑他:“這條鏈子雖然能頂魚線用,但沒有魚鉤和魚餌,怎麽能釣……”


    話還沒說完,黑無常輕輕一提,整條鏈子破水而回。


    提了一條百斤重的大魚。


    魚已燉香,端上餐桌。


    一隻魚頭就有整口鍋那麽大。


    剩下的魚肉被切做寬條,被孟婆用鹽抹過。


    由蛇王女兒幫忙垂吊在洞裏通風的地方。


    稻米蒸熟,剛端上桌,白無常回來了。


    看了看懸垂滿洞的鹹魚肉,皺眉問孟婆:“幹娘,總不會打算讓我們在剩下的這幾天裏,隻吃鹹魚吧?”


    “做飯的時候不見你幫忙,吃的時候倒會挑剔。”


    霍或火損了他一句,又質問:“這兩天你到處瞎跑什麽?”


    匆匆扒著白飯和魚肉,白無常囫圇的回:“陰間哪有白跑腿的無常?當然是出力賺好處了。”


    “真的?”


    霍或火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冷笑著問:“既然有能賺錢的好事,也介紹給我做做吧?”


    胡亂的喝了一口酒,回她:“第一、賺好處不代表是賺錢。第二,既然你都知道這是好事了,我當然得獨吞了。”


    匆匆應付完她,擦去嘴角的殘食,反問霍或火:“你今天改名字了?”


    “改了!但就是不告訴你。”


    你敢敷衍我,我也騙騙你。


    他竟然沒有追問,環顧四周後,輕輕自語:“我突然覺得晾的這些魚肉,能幫我不少忙。”


    放下酒、筷,取了幾串鹹魚肉,對霍或火眨眼一笑:“你知道我一直對你的新名字充滿興趣,但我眼前忙的事情實在是太重要了,又太有趣了。”


    他又提走桌上的酒壺,拎著一堆魚肉離開了。


    “孟姐姐,他搶咱們的口糧,你也不管管他?”


    惱火的看向他溜走的方向,怨聲向孟婆求助。


    “你與他共同走了這麽多時日,難道還猜不到嗎?”


    孟婆搖頭一笑:“若不是有女人,他怎麽會這麽勤快?”


    摘月不知道自己究竟流了多少汗,已經濕透了衣衫。


    低頭看著自己的小手,蒼白的毫無血色。


    疲憊的人都快倒下了,神情卻欣喜。


    藍色寶石的光茫又更豔麗了一些。


    如果說昨夜它像一滴海水,此時它更像是一滴藍天。


    能將藍天捧在手心裏,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境遇。


    看著這滴藍天,啟齒一笑。


    她軟軟的暈了過去。


    提酒攜魚,剛剛踏入林間,就看到摘月暈倒在地。


    難道橫生意外?


    拋掉手中事物,搶上前去。


    將摘月安置在臂彎裏,細心察看。


    沒有外傷,印堂也光潔明亮,不像是中毒的模樣。


    輕輕掰開她的小手,看到掌心裏的藍寶石大放異彩,這才知道是她強求進境,注入到石頭裏的真靈實在太多了。


    以致真氣逆流,脈象凝滯,不能導出濁氣,阻於胸口成結,無法呼吸,這才暈死過去。


    青絲濕秀,薄唇無色,白無常內心苦歎:沒想到她這麽倔強,我這玩笑是不是開的大了些?


    立即運行真氣至掌心,按住她的後心,徐徐灌入一些真靈。


    他的真靈醇厚似酒,好像能反複回味。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摘月的臉色重現紅潤,櫻唇也嬌豔起來。


    微微睜開雙眼,見到采星正關心的俯看自己。


    摘月鬆了一口氣,隨即又大驚,緊緊抓著自己的領口,自他的臂彎裏跳出來,驚問:“你對我做了什麽?”


    我做了什麽?我能做什麽?


    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之前對她多次戲弄,她毫無察覺。剛剛做了點好事,卻被懷疑是淫徒。


    都說好人難當,難道這是真理?


    “我見師姐躺在地上,怕師姐著涼,就將師姐扶起來了。”采星撇了撇嘴,反問:“不然師姐以為我做過什麽?”


    羞人的問題,叫人怎麽答?


    摘月後退一步,側過身,低頭不語。


    采星回身取了酒與鹹魚肉,又轉頭疑問:“師姐是不是還在意裙角揚起和落入我懷裏的事情?”


    這種羞事,幹嘛重新再提?


    小臉一紅,跺著腳,背過身去。


    采星摘下十數片魚肉,用樹枝重新穿起,生了一堆火慢慢烤熟。


    大聲安慰摘月:“師姐放心,該看到的,我絕對全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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