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美味無數。


    魚之劃水,羊之擺尾,都鮮美嬌嫩,回味無窮。


    有經驗的沙漠客,在行腳時,絕不會碰這些油膩的美味。


    原因有兩則。


    一是更容易叫渴,浪費水資。二是怕倒壞了腸胃,在沙漠裏脫水,唯有性命相賠。


    清水、白饃,才是沙漠最忠實夥伴。


    “我能坐馬車嗎?”


    “坐馬車容易讓人犯困,白天在沙漠睡著的話,就很難醒過來了,為了你的命,你不能。”


    “我能不和你騎同一匹駱駝嗎?”


    “頭駝的體質最好,也最有精神,沙漠裏的一切危險它都能提前感知,為了你的命,你不能。”


    “我如果不在乎我的命呢?”


    “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已經賣給我了。所以,別廢話,上駱駝,趕路!”


    白無常向禹禦雨掙紮過,但沒用。


    他又騎在堅硬的駝背上,貼在她身後,躲不開少女芬芳的體香。


    自從與白無常說過她已找好男人這件事後,一路上,嬉笑頑皮,輕聲細語,與他逗趣。


    鶯聲燕語雖然閱耳,白無常卻什麽也聽不清了。


    胃裏泛起苦水,心頭百般滋味。


    亂!


    合計過,逃?


    怎麽逃?


    自己布的這個局,還拉著小爺入局,如果此時縱身駕雲,一定會被小爺用鏈子捆下來。


    他若問起來,我該怎麽說?


    裝糊塗?


    一路長遠,裝到哪天才是個頭兒啊?


    迷茫,混沌中摸不到一絲光亮。


    直到覺得手背疼痛,才放下心中胡思亂想,回過神來。


    原來是禹禦雨捏著他手背上的皮,擰成圈。


    她回眸瞪他,明亮的額頭,幾乎要貼在白無常的下巴上。


    少女的芳香撲鼻,白無常慌忙後仰,擠出一副不知道有多難看的笑臉。


    “你到底聽懂了沒有?”她嗔怪。


    “啊?”她剛剛說了什麽,一個字也沒聽到。


    為免她多做糾纏,隻能暫時應付:“一切全憑主人決斷。”


    這人胡亂回話,麵色古怪,緊張什麽?


    禹禦雨撇了撇嘴,轉頭繼續趕路。


    下午烈日最盛,曬得沙子冒煙,比昨天還難挨,已走到了沙漠深處。


    舉目四望,萬裏沙丘,一片荒蕪。


    不得不佩服禹禦雨,她究竟是怎麽辨別方向的?


    一下午的時間,足足飲了四次馬。


    人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水。還好駝隊龐大,所載的水資還算富裕,否則,還真要擔憂性命安危了。


    艱難跋涉,在快被曬成肉幹的時候,終於熬到烈日斜墜。


    天色漸暗,禹禦雨還在催著駱駝趕路,沒有駐足休息的意思。


    再行一段路,星月已出。


    突然聽到禹禦雨高興的尖叫:“月牙泉,月牙泉,咱們終於到啦!”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


    萬裏黃沙中,竟然有一方小小的綠洲!


    雖說隻有一個農家院落的大小,但終於能看到與黃色不一樣的色彩,讓人心裏一振。


    禹禦雨壓抑不住心頭的欣喜,竟然不管身後的馬隊,連連催動駱駝,一路小跑,奔向那方綠洲。


    綠洲已到。


    待她停住駱駝,白無常急忙跳下來。


    足足一天,屁股都快磨出繭子了。


    人在高興時,似乎有著使不完的力氣。


    禹禦雨不再使喚白無常,自己動手從後麵的駱駝背上卸下了行囊。


    苦,心裏苦。


    她說過,她會對她的男人很好。


    一天了,她從沒用我做過苦力,還為我注滿水囊。


    逃不了,該如何?


    做苦力也好過心亂如麻。


    見她手忙腳亂,顧不得屁股疼,衝過去,不再讓她動手,白無常手腳利索的卸貨。


    見他忙碌,輕輕一笑,從他已卸下的行囊裏找出兩個小包袱,藏在身後,叮囑他:“慢點幹,別太累。”


    她走開,去尋蛇王女兒。


    白無常愣住,我為她做活兒,她是不是覺得我對她很好?


    她說過,她找的男人一定要對她很好。


    停下了手,猶豫不定。


    這活兒,究竟該不該幹了?


    尋到蛇王女兒,禹禦雨貼在她耳邊,與她說了些私房話。


    蛇王女兒輕輕皺眉,滿麵為難,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將其中一個小包袱分給蛇王女兒,禹禦雨又去迎後麵慢慢趕來的馬隊。


    站得離黑無常足有一丈遠,對他說了些話。


    說完,轉身就走。


    也甩給他一個背影。


    她得意,奔向站在貨堆旁的白無常。白無常慌忙大步流星,邁向馬隊,路過她時,慌忙說:“我去飲馬,我去飲馬。”


    不敢等她回話,幾乎小跑起來。


    禹禦雨回身看著馬隊的方向,撲哧一笑。


    揚起下巴,走向駱駝,隻看背影,就知道她在高興。


    見到黑無常,像見到救星。


    “禍事了,禍事了。”白無常疊聲苦歎,相求:“小爺,殺羽妖這個活兒,咱們不接了,逃吧。”


    隻行了兩天腳,便吃不住苦嗎?


    擦去額頭汗,反問白無常:“閻羅的令,你敢反?”


    見他擦漢,忙替黑無常一個勁兒的搖扇,討好訕笑:“不是我反,是你反。小爺已至少反過八十萬次閻羅的令,也不差多這一回。”


    自己膽小懦弱,還想強賴別人?


    沉下臉色,回他:“羽妖的遁化之術,真有那麽厲害?我想會一會。”


    “三界中誰人不知?天上地下,唯小爺獨尊。何必跟一隻小妖爭勝呢?咱們逃吧。”扇個不停,弄出涼風,隻盼小爺點頭。


    卻事與願違。


    黑無常冷哼:“少要多言,我必斬羽妖。你休再說逃,敗我名聲!”


    我哪裏是怕羽妖,分明是怕女人。


    這其中原由,該怎麽對小爺講明?


    難道說我招惹了幼女相思?又得罪加一等。


    壯著膽子與小爺商量:“那……小爺去會羽妖,我……先走一步?”


    一句商量,換來冷目凝視,痛斥:“你敢怯戰?豈不壞我豐都名頭?我怎能容你?”


    豐都的名頭?


    幾時有過?


    為躲幼女糾纏,隻能再死皮賴臉:“小爺你三界問問,我豐都哪還有什麽名頭?若是有名頭也隻是罵名,咱們倆隻是小小鬼使,不入流的小角色,豐都就是想掙名頭,也不用著落在咱們身上,況且……”


    還敢糾纏不休!


    黑無常不語,放下臂上鐵索,冷聲刺耳。


    歎息之後,止住聲頭,形色萎靡的站在黑無常身旁。


    見他無話,黑無常收回索鏈,叮囑:“等下我與蛇王女兒沐浴時,你須照看好駝隊、馬匹,若有閃失,休怪鐵索無情。”


    話說完,縱身躍。落到蛇王女兒身邊,與她一同走進綠洲。


    恨不能抽自己兩個耳光,真是不長記性,在豐都城裏混日子不好嗎?幹嘛偏偏招惹這位小爺,落一個逃不脫的局麵……


    等等,他方才說什麽?


    沐浴?


    與蛇王女兒沐浴?


    他要與蛇王女兒沐浴!


    一入沙漠,童女要嫁人,童男要共浴。


    天!


    白無常一屁股坐進沙地,滿腦子空白。


    蛇王女兒與黑無常隱在綠洲裏。


    禹禦雨留守在駝隊旁,坐在一方氈毯上,喝水吃饃。


    共浴這件事,她知道嗎?


    拔腿跑到她的身旁,大口喘著粗氣:“他、他、他、他們、他們要、他們要洗澡!”


    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滿頭是汗,臉色蒼白。


    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皺眉回:“你慌什麽?我下午不是與你說過的嗎?”


    “啊?什麽時候?你跟我說過什麽?”


    頓時驚亂。


    這種事,他們也好意思告訴童女?還有沒有點廉恥!


    喝口水,損了他一句:“你這人,又懶,又饞,又色,還沒有記性!”


    指了指綠洲,對他說:“這裏以前叫月亮湖,很大的一片,過往商隊都會在這裏補充水源和沐浴,但現在,這片水已經越來越小了,隻能叫月牙泉了……”


    這是我問的重點嗎?


    “等等,等等,我對這個不感興趣。我就想知道,他們怎麽會一起洗澡?”


    話被打斷,當然沒有好語氣,瞪他一眼,氣說:“下午跟你說的時候,你不好好聽,現在跟你說,你又打斷我!你聽好了,現在是他們洗,等他們洗完,就輪到咱們洗了!”


    說完話,她扭頭吃饃,不再理他。


    又被驚呆,腦中一片混沌!


    早聽說過西風開化,難道已經開化到了這種程度?


    一臉茫然。


    呆若木雞的吃饃,喝水,全然不知滋味。


    少時,綠洲裏隱隱傳出踏沙聲。


    白無常尋聲看去,蛇王女兒已經整妝而出。


    已換過衣,白紗換作粉紗,少了些許盛潔,多了幾分嫵媚。


    黑無常緊隨其後,身體筆直,少年英雄模樣。


    蛇王女兒對禹禦雨點了點頭,黑無常走回馬隊。


    兩人共浴後,竟無纏綿話,裝作無事。


    禹禦雨收好了水囊、糧食,拍了拍手,提起隨身的小包袱,對白無常一笑:“快起來,該我們洗了。”


    堪堪苦笑:“不洗不行嗎?”


    哼了一聲,反問:“你怕?”


    怕?


    我怕?


    哼,共浴而已,誰吃虧?難道還能被你叫住陣嗎?


    霍然起身,率先走向綠洲。


    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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