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時間。


    有人這樣說過。


    聽起來似乎有理。


    死有兩種。


    一種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


    另一種是知道哪天會死。


    若她是童女,她便知道自己哪天會死。


    妖界之爭,與她何幹?


    正值天真浪漫的年華,生得俏皮嬌小的她。


    是不是受人逼迫?


    蕭索之餘,黑無常強壓隱怒,逼問蛇王:“她是自願去的嗎?”


    “她年紀雖幼,卻是大勇之人。”蛇王麵現不舍,聲音淒愴:“無論成敗與否,三界中,誓必永不忘懷。”


    若你敢騙我,定讓你見識斬鬼無常的手段!


    他不信一個清平百姓家的女娃兒會自願做妖怪的血食。


    待問明原由後,下手須不容情!


    大局已定,護嫁人的名額,已被黑白所獲。


    眾妖有些萌生退意,但不得蛇王發話,不好提前告辭。


    一時間,院子裏紛紛擾擾,三三兩兩聚談起來。


    白無常躡步湊近蛇王,俯耳輕問:“蛇王打算什麽時候動手?”


    被問得一愣,回看他,反問:“道友是問什麽時候動身?”


    輕笑:“蛇王早在這小小院落中布了兩大陣法,恐怕這院子裏的妖,沒一個能活著出去。”說完,深吸一口氣,叮囑一句:“動手時,切莫要誤傷了我二人。”


    眉頭緊鎖,死盯著白無常。蛇王胸膛起伏,長長的吐出幾口濁氣。


    麵對蛇王的目透凶光,他隻是笑麵如常,絲毫不見緊張。蛇王單掌聚氣,橫出一步,站得與白無常更近,壓低聲頭,質問:“你怎知我要動手?”


    用羽扇指了指院中鳥兒焦糊的屍體,白無常笑回:“是它們告訴我的。”


    順著他羽扇所指,蛇王也看了看鳥屍,冷目沉聲:“道友不妨把話再講明白些。”


    仰頭又看了看籠罩在院落上空的陰雲,白無常低聲笑言:“蛇王震天長嘯,喝落群鳥。鳥兒自高空墜落,就算被摔得稀巴爛,也不新奇。有趣的是鳥兒屍身居然被烤糊,顯見是被雷電劈中。哪裏來的雷電?蛇王恐怕比我更清楚。”


    麵色已變,還在狡賴:“我不清楚。”


    “那我來跟你講清楚。”白無常低頭一笑:“雷電藏在烏雲裏。”輕輕搖扇,又補一句:“蛇王修的是雷術。我聽聞雷術修到一定的境界,便能請來五雲天雷陣加持。院頂這片烏雲,不知道和五雲天雷陣有沒有關係?”


    陣法的名字已被他道破。獰目了少許,蛇王陰沉一笑,低聲讚:“道友好聰明,道友好見識。”


    “蛇王不必謬誇我,若不是蛇王在天色漸暗時變幻出九支懸空火把照明,我並想不到這幾片雲便是五雲天雷陣。”不待蛇王問話,繼續對他挑明:“火把看似隨意而就,但排位布局卻極其講究,成就了九天星位,這莫不就是久不聞世的九星地火陣?”


    明知故問。


    就連九星地火陣也被他道出名目,無須再瞞他。


    詭計被道破,蛇王反而更得意:“不錯,天雷勾地火。既然我已布了天雷陣,又怎可少了地火陣?否則,不是太單調了嗎?”


    “沒錯。”白無常麵現竊笑:“有了天雷地火,不但不單調,等下蛇王動手時,一定會很熱鬧。”


    有兩大陣法護持,蛇王也不怕跑了妖眾,並不急著動手,疑惑的問白無常:“既然道友沒有先想到天雷陣,又究竟是什麽時候知道這火把便是地火陣的?”


    “這道理嘛,也極其簡單……”笑過後,再回他:“我是看到了焦死的鳥兒後,才想出這些火把便是地火陣的。蛇王今日聚妖,為的是選出最能之手,以用護嫁。但若說選能手,不鬥法術,反倒鬥舌頭,這倒是破天荒,前所未聞。有地火陣在,眾妖的真氣都會被壓製,若是施起法來,功力自然大減。所以,為免眾妖懷疑,蛇王才不讓大家鬥法,表麵上是怕傷了和氣,實則是怕眾妖發現自己的真氣已被地火陣慢慢蠶食了。”


    這人心思縝密,絲絲入扣。


    為免他太得意,小瞧了自己,蛇王冷哼一聲,霸氣的說:“就算沒有天雷地火,蛇祖想斬殺了這些不成器的小妖,也是易如反掌。”


    立即順言溜須,笑接:“信得,信得,蛇祖當然有斬妖的本事,隻不過正西妖祖要自屠正西妖界,這件事非同小可,還是要小心萬分,莫要走脫了一個,別泄露了消息。”


    小子張狂,居然小覷我的本事!


    蛇王鬥性已起,放出狠話:“本王行事,無須小心!你躲遠些,看清我的手段!”


    好叫人笑,老兒妄稱修行九千年,依然薑性不改,老而彌辣。


    點了點頭,臉上現出訕笑,與蛇王商量:“我在蛇王動手前,單獨與蛇王聊這件事,是想和蛇王求一隻妖。”


    原來小子另有所圖。


    斜眼看著他,老臉上慢慢揚出笑意:“道友所求之妖,想必是那媚功入骨的紅菩薩吧?都說人不風流枉少年,不想道友已過了少年時,竟還有憐香心。也罷,紅菩薩就送與道友,夜裏冰冷時,也能暖暖身子。”


    “取笑,取笑。”白無常連連搖頭:“蛇王猜錯了,紅菩薩雖然與我有一吻之緣,但我也不能因為這一吻就壞了蛇王的全盤。一但他日紅菩薩脫走西域,在妖界裏提起今日之事,不免要敗壞了蛇王的名頭。這種損人利己的事,我卻是萬萬做不出的。”


    不求美色?


    蛇王咂舌,倒吸一口涼氣,不解:“道友所求哪位?”


    “吉祥君。”


    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吉祥君三番五次為難道友,正是該送與道友,將他碎屍萬段,一解心頭之恨。”


    “碎屍萬段是個好主意,隻不過我不為解心頭之恨,是為了解口頭之饞。”


    口頭之饞?這又是指的哪一樁?


    蛇王又呆,白無常歎了口氣:“待蛇王屠妖後,所有的妖都會被打回原形。吉祥君的真身是黑麵方瞳山羊。久聞西域羊肉串兒滋味甚美,可我到了此處後,還不曾嚐過。正勾得腹內饞蟲翻滾,難受得很。”


    說他傻,他什麽都知道。說他聰明,卻放著嬌滴滴的紅菩薩不要,偏要烤羊肉串兒。


    一時機靈,一時瘋顛。


    不俗之人。


    所求之事如此簡單,蛇王樂得做順水人情:“我府上有許多波斯胡椒,可以供道友調味。”


    “妙極!妙極!”白無常大喜:“既然蛇王賞了我這頓,我也不好空口吃白食,總得為蛇王出幾分力。正西屠妖的名目,就放到我身上可好?”


    若能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屠正西,自然是好。隻是這個名目該怎麽放到他的身上?


    難道這人另有奇招?


    在蛇王暗思間,白無常躍上石桌,朗聲說道:“眾位道友,小可不才,有幾句話想說,還請眾位道友稍安,借一隻耳朵給小可用用。”


    院落吵雜,他的話音也不大,但每一個字都被清清楚楚的送到了眾妖的耳朵裏。


    眾妖止住笑談,尋聲望向他。有那多嘴的妖,高聲調笑:“難道道友剛得了差事,就要給大家分一點紅利嗎?”


    在眾妖哄笑時,白無常挺直了身子,高聲:“久聞在我正西妖界修煉的道友,個個都是鐵骨錚錚的好漢,三界中如遇不平,都是肯拔刀相助的英雄,若是朋友有難,就算兩脅插刀也在所不惜,我人還未到西域,便已聽說過許多西域道友舍生取義的豪舉壯行,今日當著眾位道友的麵,小可鬥膽問一句,我正西妖界真是如此豪傑嗎?”


    聲音朗朗,言辭爍爍。


    隻用幾句話,便將正西妖界一通好捧,聽得妖魔雄心頓起,眾口回答:“當然是真的,正西出英雄,難道還能假了不成?”


    心中暗暗做笑,臉上一副豪情。白無常正色說:“我信,我當然信!東海羽妖,為禍一方,已造成三界大亂,我正西英雄今日齊聚在此,不就是在蛇王的統領下,商議如何刺殺嗎?蛇王肯忍辱負重,痛嫁愛女,伺機除害,置三界的福運在愛女的性命安危之上,真仍我正西英雄的楷模!”說到這裏,麵對蛇王,深施一禮。


    聽他先誇正西妖界,再吹捧蛇王。眾妖臉上也無不驕傲,在白無常的帶領下,紛紛向蛇王行禮:“正西蛇王,名垂千古啊!”


    白無常隻用了幾句話,便將場麵煽動起來。


    不知道他此刻在演些什麽,但已容他說話,也隻能陪著他演下去。


    蛇王便也拱起雙手,向眾妖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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