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桉朝拓拔昀比劃了一個虛的手勢。


    隻聽那邊又傳來盛枷的聲音。


    “原來種蘿卜,也有這麽多的步驟。”


    都安公主道:“蘿卜已經是好種的蔬菜了,像芹菜,就需要土質很肥沃才行,同時,土壤既要濕潤,也要排水良好,否則會生得緩慢、葉子也容易發黃。”


    “還有小蔥,小蔥的種子殼非常堅硬,出苗慢。生長速度也有些緩慢。需在種植前對種子做特殊處理,以提高出苗率,並還要保持土壤濕潤。同時,還得控製溫度以防小蔥苗被曬幹或凍傷。”


    盛枷已經開始覺得自己在聽天書了。


    “殿下竟對農事如此有研究。”


    都安公主笑笑,看著她種下的大片作物,“我的這些經驗,也是在不斷的嚐試中領悟的。我覺得,一片土地上,從無到有長出一片綠油油的農作物,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菜架子這一邊,拓拔昀看著目之所及大片的田地和莊稼,心裏生出一股濃濃的震撼之感。


    他想起昨日在殿上見到的那位大乾大公主。


    身姿挺拔而不失溫婉,姿容大氣、莊重。


    實乃大家風範。


    大乾的大公主,金尊玉貴之身,卻願意委身於泥土地裏,製造出如此繁盛景貌。


    夏桉看著他有些驚呆的模樣,做了個請手勢,請拓拔昀朝另一邊走去。


    “殿下,都安大公主,為人一直十分低調,實際上,她時常會微服去到民間,或是施粥濟貧,或是去田間指點勞作,或是去災區輔助賑災。”


    她從不注重揚名,但做的,一直都是體恤民生的事。


    我知殿下是來和親的。臣女也的確如殿下看到的那樣,有一些拿得出手的才藝。但臣女隻是一介小女子。臣女的心很小,小到隻裝得下我的小娘和胞弟。臣女畢生所願,也不過是他們能過得平安順遂。以及,我自己能活得平安順遂。


    而且我這個人,還極為記仇。或許你不相信,我之所以近期會如此展露頭腳,其實都是為了我心裏的仇恨。我是為了報仇,才一步一步走到了這裏。”


    拓拔昀像是不太明白?


    “報仇,你會有什麽仇?”


    夏桉勾勾唇:“所以殿下,我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我看到的,是府中後院的一隅,而你,放眼看去的,是整個北慶,和天下之局。”


    “我配不上殿下的豐功偉業。與殿下真正相配的人,是我們的都安公主。”


    拓拔昀目色幽深地看著她。


    良久,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夏姑娘,你不明白嗎?你才是這世上,最不普通的人。若換成旁人,此時早就抱緊了我的大腿,一心要跟我回去做未來北慶國母了。你呢?國母之位,都絲毫沒有動搖你。”


    拓拔昀的聲音帶著極致的探究:“你還費盡心思,將我帶來了這裏。”


    此時拓拔昀已經明白過來,今日這一幕,是夏桉故意讓他看到的。


    是她和盛枷,一起籌劃了這件事。


    夏桉十分恭敬地朝他施了一禮。


    “臣女,謝殿下抬愛!但相信殿下心中十分清楚,都安公主與您,才是良配。您與公主和親之後,公主會將她苦心鑽研的種植技術,一起帶到北慶。北慶貧瘠的土地上,也會長出如眼前這般濃鬱茂密的綠色莊稼。您與都安公主,是命定良緣。”


    拓拔昀眼裏流露出一股失落:“想不到,本殿此生第一次主動向女子示好,得到的,竟是如此特別的回饋。”


    這時,不遠處傳來悅耳的撫琴之聲,是都安公主的琴聲,與昨日她在大殿之上的那首一模一樣。


    夏桉道:“殿下,您不是想知道,北慶的土地是否真的能種出蘿卜嗎?不妨現在便去問一問公主殿下吧。”


    拓拔昀看著夏桉清亮的目光,終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對她道:“本殿,會記住這一日的。”


    隨即轉過身,朝著琴聲的方向而去。


    夏桉站在綠油油的莊稼地裏,輕輕撥弄綠葉,默默等著。


    不久之後,記憶裏的那首合奏終於在稻田的那邊響起。


    霎時間,夏桉笑了,眼裏有微光閃爍。


    這世間總要有一些美好的東西,讓人看到美好的希望。


    這場和親,便是一個。


    好在,她將紅線又綁上了。


    “你就這麽喜歡給人牽線做媒?”


    盛枷自不遠處朝她走了過來。


    照舊一身黑衣裝扮,還帶過來一股涼颼颼的冷風。


    夏桉還記得昨日與他商量時,他那難以接受、一口回絕的樣子。


    仿若她讓他做的事情,是讓他去送死一樣。


    要他去拜見公主,他說無故給公主拜帖,他瘋了?


    要他請公主去菜園教他種菜,他說,做不到。


    要他去菜園時,順便讓公主帶上古琴,他說他吃錯藥了?


    然今日,一切順利。


    對他來說如斷頭一樣的事情,他不是做得很好嘛。


    所以人有時候一定要相信自己的潛力。


    盛枷走到她近前,道:“這回你滿意了?”


    夏桉抿唇淡笑:“大人辛苦了。”


    聽著遠處的合奏,盛枷目色稍沉看著夏桉:“你不覺得,自己錯失了什麽?”


    夏安平靜回頭,朝著前麵走去:“沒有,我感覺甚好。”


    盛枷跟在她身後:“即便你不喜拓拔昀,隻拒絕便是,為何如此費心思撮合這二人?”


    “大人眼界寬廣,當是比我清楚,北雁蠢蠢欲動,一直想著擴張疆土。想要讓他們老實,大乾與北慶必須聯合一心,這場和親,無可避免。


    我即非公主也非郡主,和親過去,恐也沒什麽分量。都安公主身為大乾唯一適齡的女子,這次總歸是擺脫不了和親的命運。


    拓拔昀一表人才,北慶又急缺像大公主這樣,重視農事的高位者。他們二人,是最相配的。”


    盛枷目光質疑地看著她:“但和親,是國事。”


    言外之意,她又何必大費周章來幹預這等事。


    不僅是她,就連他自己,今日也是屬於多管閑事。


    這一點,夏桉倒是覺得,一時不知該怎麽回他。


    停了停,她道:“因為,有意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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