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內鴉雀無聲。


    階下眾臣脊背緊繃,蕭遠山的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刃,一寸寸刮過驟然出現的皇上。


    視線觸及皇上的臉的時候,他忽而輕笑一聲上前一步側身抱拳:“陛下龍體康健,實乃萬民之福。”


    緊接著,下頭眾位大臣下一秒便是追隨蕭遠山,皆是跪拜高呼。


    “陛下龍體康健,實乃萬民之福,大景之福!”


    薑暖之不動聲色的去看自己身前的帝王,隻見他麵上雖然還是笑著,但是他寬袖下的手正死死扣住龍椅的扶手,指尖因為用力沒有了血色。


    顯然,這位皇帝比她更清楚,如今的朝堂,大臣們都在看蕭遠山的臉色行事,便是他如今這樣一副樣子出現,眾人甚至更懼怕的還是那位攝政王。


    皇上的眸子晦暗不清,隻是嘴角笑意不減,隻笑著道:“諸位愛卿快快請起!朕這些時日病重,多虧了皇叔帶著諸位替朕分憂,此番合該論功行賞。皇叔可想要什麽賞賜?”


    蕭遠山眉頭微不可查的挑了挑,麵色如常的抱拳:“皇上病重,這本就是臣分內之事,不敢討賞。”


    這般說著,話鋒一轉:“若是皇上當真要賞,倒不如開了國庫賑災,災民得到妥善安撫,臣便最是開懷了。”


    薑暖之恍惚間聽了這句話甚至覺得想笑。


    這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要不是薑暖之知道他私增大荒的賦稅,還強製征兵給他開采金礦,可能真就相信了他的鬼話。


    下意識的觀察眾官員麵上的表情,不得不說,能夠做官的,都是些千年狐狸,這會兒一個個臉上的表情都恰到好處。


    那位在攝政王府看到的閣老張大人,更是一絕。


    他上一秒臉上還帶著得知皇上大病痊愈的欣喜,下一秒就帶上了聽聞王爺的體恤災民的欣慰。


    不得不說,單單看目前來看,薑暖之覺得吧,還是皇上適合當皇上。


    是蕭遠山這樣的人,感情用事,行事章法全憑個人喜好,看他對王妃的態度就能瞧出來。且無下限,甚至能將人製作成怪物,折磨黎戎舊部,可見其人心理變態,若他掌權,那後果簡直難以設想。


    至於皇上麽,他...沒的感情...


    就,雖然也討厭,但是帝王滅人欲,無人倫,有時候還真不能說是壞事兒。


    心思百轉間,她看向了皇上。想看看他如何應對。


    卻見皇上卻好似絲毫不意外蕭遠山的答複似的,此時隻淺笑點頭,毫不吝嗇讚美之意:“皇叔如此,亦是朕之幸事啊。若我大景臣子皆是如皇叔一般,必然海晏河清,萬世太平。”


    眾臣頓時一片恭維。


    薑暖之看的一愣一愣的,就在她以為大夥兒要繼續恭維下去時,卻聽皇上陡然話音一轉。


    “如今朕身子已經大好了,皇叔也可鬆泛些。朕剛剛聽聞災情之事。錢國書,此時就開國庫,賑災銀錢自然不可或缺。另外,皇家陵墓如今便是暫且擱淺些時日吧,修繕皇陵的銀錢,亦拿去賑災。災情來勢凶猛,朕心中憂心,先祖想必一樣憂心,不會怪罪的。皇叔,您說呢?”


    說到後頭,皇上驟然看向蕭遠山。


    這話一出,周圍再次安靜下來。眾臣再次緊繃,自然都察覺了皇上和攝政王之間流動的洶湧暗芒。


    皇陵的事兒,說來還是太皇太妃的陵寢滲漏雨水。太皇太妃是攝政王的母妃。可的確是皇陵,皇上如今要擱淺,那...


    這事兒棘手,顯然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出聲,甚至都在裝鵪鶉,千萬別有人注意才好。


    “皇上,既然都開國庫了,皇陵不能不修啊。皇陵事關皇家顏麵,微臣覺得,要好生修繕才是。”謝侯爺卻是直接上前抱拳道。


    他此時麵上還帶著不滿,顯然,他替他主子委屈了。


    皇上眸中暗茫翻湧,麵上歎息了一聲:“你這話說的對,是要好生修繕,隻是,皇家的顏麵,怎麽有天下百姓的性命重要?朕想,皇叔該是和朕看法相同吧?”


    蕭遠山眼皮微掀,嗓音驀地沉了三分:“皇上聖明。”


    謝侯皺眉還想要說些什麽,下一秒被蕭遠山看了一眼,便是兀自閉嘴,不情不願的站回自己的位置。


    “皇上,您的身子果真無礙了嗎?”蕭遠山忽而似笑非笑的道:“皇上此前還昏迷不醒,臣和眾大人憂心不已。如今瞧見皇上身子康泰,心中堵著的這個大石頭,終究是落下了。”


    皇上挑眉,笑道:“皇叔憂心了,此番多虧了薑醫師,朕才能如今好好地站在諸位愛卿跟前。說來,薑醫師亦是我大景朝堂的有功之臣。”


    這話一出,眾臣的視線幾乎全部轉到薑暖之身上。


    薑暖之心裏咯噔一聲,本來在看戲了,怎麽忽然說到自己身上了?心裏頭將皇上罵了好幾遍,麵上卻隻是謙遜的垂頭,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這狗皇帝,顯然就是沒憋什麽好心思!


    朝堂之上大剌剌將她推出來做靶子,這是怕她不死啊?


    他一個將死之人,怎麽還這麽能折騰?


    皇上的病症如今還沒治好,他說好了,等之後他真病死了,自己怎麽辦?


    旁人真的信了是自己治好的,想要對他動手的來殺自己,自己怎麽辦?


    不說旁的,就說大家都來和她打探消息,她又當如何?


    如今,薑暖之已經感知到視線落在她身上,都快在自己身上盯出幾個窟窿了。


    尤其是謝侯,此時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噴火似的盯著她。


    薑暖之此時此刻想翻白眼。


    可皇上壓根沒打算放過她,反而笑著又補了一句:“薑醫師剛剛進京,諸位愛卿還不熟識吧?朕同諸愛卿介紹一下,這位薑太醫,目前任太醫令一職,她是曾經的戰神黎戎之妻。”


    皇上這一句話,像是在平靜的池塘裏頭丟入巨石。頓時驚起千重浪。


    戰神?


    黎戎!!?


    之妻!!!


    這幾個字分開來都清楚,可放在一塊就不對勁兒了。


    黎戎已經是罪奴,為何皇上還會說他是戰神?


    還有,他不是死了嗎??


    已故戰神竟然還有了妻子?


    且,他的妻子,如今成了天子近臣?


    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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