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在賭場轉了大半圈,正要往鬥蟋蟀的人群那裏走,就被人攔住了。


    宣謀手上錢袋已經從一個變成了兩個,身價也從進賭場時的三十兩銀子變成了將近五百兩,他心情不錯,所以隻微眯著眼睛問:“有何貴幹?”


    攔住他們的領頭之人穿一身綢麵棉袍,圓團臉上滿是和氣,還抱拳拱手客客氣氣的說:“三位客官請了,敝姓朱,是賭坊掌櫃。”


    夏小喬被他手指上碩大的金戒指吸引了目光,並沒聽清他說什麽,也就沒理會,倒是宣謀因為贏錢心情好,重複了一遍:“有何貴幹?”


    “三位客官是遠道來的吧?看著麵生,想必也不知道咱們賭坊樓上另有洞天,這裏嘈雜不堪,不是貴客呆的地方,是以小人特意請三位樓上雅間裏就座喝茶。”


    宣謀掂掂右手上鼓鼓囊囊的錢袋,問:“喝完茶玩什麽?”


    朱掌櫃會心一笑:“客官喜歡玩的,咱們都有,隨您心意。”


    他們三人來這裏就是玩的,又都藝高人膽大,什麽都不怕,當下就答應了,讓那朱掌櫃帶路,繞到後麵一個陰暗樓梯處上了樓。


    一上到二樓,果然與樓下的混亂嘈雜有天壤之別,走廊裏點著紗罩燈,還有兩位紅粉佳人等在燈下,看見他們上來,先一齊迎上來行了個深蹲福禮,將齊胸裙半遮半掩的雪白胸脯盡情展露在來客眼底。


    夏小喬扶額側頭,心說好玩的不會是指青樓女子吧?


    那位送他們上來的朱掌櫃等兩個女子盈盈站起,囑咐了一句“好好招待貴客”就走了,兩個女子則一先一後自報姓名,一個說叫紅拂,一個說叫綠珠。


    夏小喬實在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宣謀和師無言一起看向她,都麵帶不解之色,夏小喬詫異:“你們不覺得這兩個名字耳熟麽?”


    兩人一起搖頭,師無言還問:“你認得她們?”


    夏小喬無奈搖頭:“……算了,進去再說。”


    紅拂、綠珠就一個在前帶路,一個靠到了師無言身邊,輕聲細語的問:“貴客從哪裏來?怎麽稱呼?”


    這會兒師無言又不傻了,敷衍道:“我姓吳。從許州來做生意。”


    綠珠就側頭嬌笑著又問:“這兩位貴客呢?怎麽稱呼?奴還是第一次見到帶夫人一同進賭坊的呢!”


    這次輪到師無言撲哧笑出了聲,還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看向夏小喬和宣謀。


    “你看他這一臉倒黴樣,像是能娶得到夫人的樣子麽?”夏小喬無語的指著宣謀反問。


    宣謀張了張嘴,想想自己賭運確實不怎麽樣,就哼了一聲,沒有反駁。


    這時前麵帶路的紅拂已經姿態婀娜的打開了一間雅室的門,並笑盈盈說:“這麽說,兩位並非夫妻?那可是我們冒失了,姑娘勿怪。”


    這兩個女子雖然脂粉味很重,風塵氣也揮之不去,但一直語笑嫣然、殷勤周到,夏小喬自然不會責怪她們,就笑道:“我們都是吳公子的朋友,陪他一起來做生意的。”


    “吳公子”師無言瞪了瞪眼睛,又無法爭辯,索性就在主位上坐了下來,問:“都有什麽好玩的?你們的莊家呢?”


    綠珠自動自發跪坐到他身邊,伸出纖纖素手給師無言執壺倒茶,紅拂則在確認了夏小喬與宣謀並非夫妻之後,坐到了宣謀旁邊,並從矮幾上拿了一個柑橘剝開,將剝幹淨的橘瓣送到宣謀嘴邊。


    宣謀把錢袋往麵前一丟,不鹹不淡的說:“要是想玩女人,我們就直接去青樓了。少來這套,有好玩的就快點,沒有我們就走了。”


    紅拂嚇了一跳,趕忙把橘子放到一邊,躬身道:“公子息怒,奴這就去安排。”她說完看了綠珠一眼,起身離開了雅室。


    綠珠也小心翼翼道歉:“真是對不住,奴家姐妹倆本以為三位在樓下已經玩的有些累了,想請三位先歇一歇再伺候幾位繼續的。公子千萬不要生氣,是奴家姐妹不懂事。”說著恭恭敬敬給宣謀和夏小喬各倒了杯茶送到麵前。


    宣謀冷著臉不作聲,端起杯子到鼻端聞了聞,又放了回去,說:“這茶不好,給我換祁紅。”


    “是。”


    綠珠應聲端著茶壺出去,師無言看向宣謀,張口要說話,宣謀抬起手止住他,等聽見外麵腳步聲真的遠了之後,才說:“他們倒打得如意算盤,隻許進不許出。”


    師無言笑道:“要不怎麽叫銷金窟呢?贏了錢也帶不走,總有法子叫你吐出來。我看他們沒什麽名堂了,咱們不如換個地方去玩。”說著話,他不懷好意的看向夏小喬,“去青樓怎麽樣?宣夫人?”


    夏小喬抬手抓了個橘子砸過去,師無言一把接住,剝開來幾口吃掉,就站起了身,“走吧?還等什麽?”


    宣謀也覺得掃興,拿起錢袋站起身推門而出,見走廊盡頭有個男子站著,看見有人出來就往這邊走,還揚聲問:“貴客有何吩咐?”


    宣謀不理他,四下打量過,徑自往前走到轉彎處,推開那裏一扇通氣小窗,就縱身跳了下去。


    男子嚇了一跳,疾奔過來,卻被隨後出來的師無言攔住,“你們這裏太悶了,咱們出去透透氣,別嚷。”說著點住男子穴道,跟在夏小喬後麵,也從小窗躍了出去。


    落腳之地正是賭坊後院,三人腳步都很輕,也沒什麽人察覺,到牆邊翻牆而出,很快就到了大路上。


    “分錢。”夏小喬把手往宣謀麵前一伸,“說好了一人一半的。”


    宣謀手裏還拎著錢袋,聞言拉緊袋口的細繩甩了甩,說:“分是要分的,但你得請我們喝酒。”


    “憑什麽?”


    “因為出力的是我和小師……”


    師無言本來在看熱鬧,聽了宣謀的稱呼立刻變臉打斷他:“你管誰叫小師?”


    “你啊!”宣謀理所當然的說,“你是不是姓師?師門裏是不是排行最末?不叫你小師,難道叫大師?”


    這次輪到夏小喬笑個不停:“大師……那得先去剃發受戒。”


    師無言大怒,抬手就拍向宣謀肩膀,掌風之猛烈,連旁邊的夏小喬都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並詫異道:“開個玩笑,你不至於來真格的吧?”


    宣謀也飛身後退,同時把錢袋往懷裏一塞,說道:“好啊,來就來,正想活動一下筋骨!”他說著飛身踏上旁邊屋頂,一路往西南方飛縱,並遠遠傳聲過來,“找個清淨地方,小師敢不敢來?”


    師無言本來打他一掌就是想引他跟自己比鬥,這會兒自是求之不得,立刻飛身而起追了上去。


    這兩人一言不合就要比試,夏小喬無奈之餘,也對宣謀的功夫很有興趣,便提氣追了上去,很快就與師無言並肩而行,還問他:“你覺得你能打得過他嗎?”


    師無言被她輕易追上已是又驚又惱,又聽她運轉真氣的同時還能開口講話,儼然已經到了師父那種先天高手才能到達的境界,更是駭異得整張臉都扭曲了。


    “怎麽?你怕了?怕就別和他打了嘛。”夏小喬意會錯了,還笑嘻嘻的逗他。


    師無言瞪了她一眼,幹脆不理會,悶頭一氣追著宣謀到了漢水邊。


    此時西邊天際正掛著一彎峨眉月,淺淡月光經河水反射,倒把水邊照得比別處亮堂。夏小喬遊目四顧,找了一艘岸邊擱淺的船,跳到船篷上坐下,看宣謀和師無言切磋。


    師無言對著宣謀擺了個姿勢,問:“先比劃拳腳?”


    “隨你。”宣謀負手而立,似乎滿不在乎。


    師無言受不得激,幾步跨過去就是一掌,宣謀輕笑聲中旋身躲開,左手也還了一掌。


    兩人腳下步法都變幻極快,幾招之後,已經化作兩條影子在月下糾纏不休,幸好夏小喬目光銳利,仍能看清兩人招數。


    師無言的掌法輕靈美妙,一招一式如折柳摘花,透著說不盡的風流寫意,卻又變化萬端、虛實相間,掌影到處虛虛實實,很難分辨。


    宣謀那邊接的倒是非常輕鬆,且每一招一式都簡單直接,彼此之間也看不出聯係,像是毫無體係章法,隻因著對手的招數而隨意變化。


    兩人鬥到三十多招,宣謀突然站定雙腳,麵對師無言鋪天蓋地籠罩過來的重重掌影,伸出右手,食指中指並攏,向著師無言左肩疾點而去。


    夏小喬隔得稍微有些遠,此時宣謀又是斜斜麵向她,是以她並不能看出師無言這一掌是要打向哪裏,隻從宣謀的氣勢上判斷出勝負大概已分。


    果然,一瞬之後,師無言輕哼一聲,右掌落空,左手也無力的垂在身側。


    宣謀收手退後,笑道:“很不錯,我本以為你十成不是小夏對手的,現在看來,你有四成可能贏她。”


    小夏又是什麽稱呼?夏小喬從船篷上起身,縱身飄了過去,哼道:“你煩不煩?總是裝長輩、倚老賣老的。”又問師無言有沒有事。


    師無言被宣謀點中時覺得左肩劇痛,整條手臂都失去了知覺,這會兒真氣運轉過去,卻已經完全恢複如常,就說:“沒事。”還爽快的承認,“是老宣手下留情了。”


    “不過是為了鬆散筋骨,我打傷了你,有什麽好處?”宣謀嗤了一聲,“走吧,小夏該請喝酒了。”


    夏小喬:“……怎麽還是我?還有,什麽叫小夏?”


    “那要叫你夏姑娘麽?”


    夏小喬還沒說話,師無言插嘴:“我也覺得叫小夏蠻好。”


    “嗬嗬,既然如此,就還是小師你請客吧!”


    “為什麽?”師無言提高聲音問道。


    “因為小夏我不高興了!”


    夏小喬說完就提氣往燈火明亮的城中疾奔,宣謀很快跟了上去,師無言無奈,隻得也施展輕功跟著回去,並找了一家酒肆,請那二人喝酒。


    酒肆店麵不大,裏麵卻已經有兩桌人在喝酒,他們進去點了一隻燒雞、一碟鹽水煮豆、一盤糟魚、一盤醉蟹,又在店家的推薦下,要了他們做得拿手的紅燒蹄髈和麻香牛肚絲。


    酒是店家自釀的高粱酒,酒勁兒奇衝,入口又辛辣,喝下去時,感覺一路燙到了胃裏,夏小喬喝了一杯就不肯再喝,兩個男人倒是喜歡得很。


    “這酒好。快趕上我在涼州喝的酒泉清了。”師無言一口喝幹杯中酒,很是滿意的說道。


    話音方落,夏小喬和宣謀還沒說什麽,旁邊那桌客人裏忽然有人插嘴問:“咦?兄台是涼州人麽?”


    三人一齊轉頭,見插嘴那人是個青年男子,穿一身鐵灰棉袍,國字臉,麵上頗有正氣。


    師無言就回道:“並不是,隻是去歲有事,曾在涼州耽擱過幾個月。”


    那人笑道:“原來如此。這酒雖然勁頭不錯,比之酒泉清卻還差著點兒回甘。”


    “那倒是真的……”師無言接著他的話茬就品評起了各地的酒,那人和他的同伴顯然都是涼州來的,對酒泉清極為推崇,幾個人越說越熱鬧,很快就從酒說到了其他地方特產,接著又到了民風,再然後就到了世道。


    夏小喬聽他們講話倒也不覺無聊,又兼這間店的菜色做的不壞,就一邊吃一邊聽,還低聲笑宣謀:“你快暗自記下來,過後好去吃喝。”


    宣謀喝了幾杯酒,臉上被酒氣激的微微泛紅,聞言瞟了她一眼,說:“吃喝有什麽不好?你不吃不喝能活麽?”


    夏小喬正要跟他爭論,那個最先插話的年輕人就接話說:“正是這個道理。其實咱們普通老百姓,想的不就是吃飽穿暖麽?旁的事與咱們有什麽相幹?偏偏沒事閑的,鬧著要去開什麽武林大會,選什麽盟主,你們說可不可笑?我一個放馬養馬的漢子,選上盟主又怎樣?誰給錢花嗎?給大房子住嗎?有享不盡的美酒美人兒嗎?”


    這已經是夏小喬第二次在這裏聽見武林大會這回事了,所以她立即就問:“什麽武林大會?”


    “你們不知道嗎?”那年輕人也很詫異,“你們不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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