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得濃鬱的湯汁,在陽光的照射下倔強地釋放出屬於它的獨特光亮。


    氤氳的熱氣中,帶著屬於肉類被精心烹調後的清香。


    “呼……”


    易冬頗為愜意地品嚐著。


    那鮮活的味道,在舌尖彌漫開去。


    這是那世界夢境後的附贈品:


    他能夠以更為收斂的形態,在物質世界中行走。


    感知的過於敏銳,在飲食方麵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畢竟能夠感知和能獲取匹配這份敏銳感知的絕佳食物,無疑是兩碼事。


    感受著吸滿了湯汁的雞塊,在嘴中呈現的鮮活滋味。


    易冬不由得想起了,他尚未成為守護者之前的歲月。


    他其實向來不是一個怎樣精細或挑剔的食客。


    隻是對於肉食方麵,似乎有著某種深入血脈因子的執著。


    而如果想要在這方麵大快朵頤。


    在自己懶得開火的情況下,於這座南方的山城而言,黃燜雞自然成為了為數不多的版本答案。


    就像在那座被調侃為本省真正省會的沿海城市。


    豬腳飯是貫穿著打工生涯難得妙筆……


    說起來,也是許久之前的事情了。


    易冬其實有些疑惑。


    他仍然不太理解,那直到現在也並未知曉名諱的邪神,是如何作出那樣的決定。


    對於夢境維度的要素,他掌握的不多。


    可在墜入世界夢境的瞬息,他敏銳地察覺到了那強大黑暗力量的衰退。


    這是代價……


    可為什麽?


    那作為神聖誓約所背負的痛苦,清晰地告訴身處世界夢境中的他以某種真實。


    因此,這於他而言,更像是一種漫長卻難以獲取的珍貴磨礪。


    那恍若永恒的痛苦,讓他知道他所背負的和應許的。


    所以,他又怎會沉淪?


    而此刻,在凡物所難以觀測的維度:


    恍若無盡的苦難,化作那凜冽雪原之上席卷的風暴!


    祂在聆聽著,祂所背負著——屬於這個星球所有良善生命痛苦的一半……


    或迷茫?


    或困厄?


    在超然的維度中,凜冬凝滯了苦楚。


    這或能讓那些滿懷希望和光明的個體,在見識到理想與物質世界的距離之後,仍然能夠踐行得更遠。


    亦或是,哪怕是挽救下一個孱弱的善良靈魂……


    命運或未曾給予他或她壯大的機會。


    而此刻,那原本驟然停止在某個關卡的溪流,忽又蜿蜒著堅毅向前……


    誰又知曉,那不會在綿延的時光之後。


    忽地洶湧出一片湛藍的光景?


    …………


    …………


    易冬坐在山頭上。


    此刻已過了正午。


    稀稀拉拉的雨幕,早已消失。


    初春這股寒潮,暫未在此拉開大幕。


    此刻,他已經完成了第一個守護誓約……


    “咚咚咚咚……”


    山風帶來遠方的訊息,是敲鑼打鼓的沉悶。


    急劇變化的天氣,對於上了年紀人來說,向來並不怎麽友善。


    易冬並不忌諱於死亡。


    在那循環往複的夢境中,他似乎經曆了太多。


    對於凡物而言,這是循環的終末,也是不可被規避的終焉。


    億萬的低語,在他的耳邊交錯成苦難的史詩。


    而其中,屬於瀕死者的囈語則是其中濃烈的一抹。


    崇高的守望?


    亦或是卑微的懇求?


    在易冬眼中,它並無分量的懸殊。


    也正因為體驗過,那生命在衰老與病痛中,於渾噩間沉淪向冰冷的死亡。


    如此悲憫,便應約而生。


    此刻,易冬注視著這個星球的億萬生靈……


    他所誓約並蔭庇的,並非全然是最為崇高的理念。


    於此,新的誓約得以填充:


    “我將予以,那瀕死生命的安歇……”


    刹那間,神聖的誓約在時間的末梢完成了銘刻。


    在那凜冬的冰原上,風暴驟然變得急劇!


    那些垂死的生命,忽然在這一刻變得輕盈。


    那糾纏在軀殼之中的苦痛,似乎在瞬息陡然遠離。


    但死亡的接引,已然迫近……


    或是回味,那起伏不定的一生。


    或是眺望,那未得圓滿的理想。


    器官在奏響著最後的挽歌。


    細胞在湧動著落幕的餘韻。


    直到晶體,不再折射來自物質世界的光輝。


    而名為死亡的管理員,永久封禁了該賬戶在地球ol的發言……


    但在這或溫馨或舒緩的畫麵中,也不乏略帶驚悚的片段:


    “法克!”


    當一個拖著腸子與脊椎的類人軀體,端著機槍開始掃射的時候。


    再怎樣瘋狂或狂熱的信仰,在這一刻,似乎也變得蒼白或晦暗。


    正義鬥士的落幕,不該是孱弱淒涼的蠕動與蜷縮……


    …………


    …………


    “阿嚏……”


    胡菱打了一個噴嚏。


    作為一隻從小生活在北方的狐狸,南方的充沛水汽仍然讓她有些難以適應。


    當然又或許是醫院中的諸多味道,對於她而言無疑濃烈了些。


    消毒水、碘伏和其他亂七八糟的藥物以及病人的嘔吐、排泄的味道……


    有那麽一瞬間,胡菱覺得她也很快會成為這裏麵戴上氧氣管的一員……


    因為祖母的病重,他們不得不打消了原有的旅行計劃。


    旁邊的公婆還在相互寬慰著。


    胡菱卻嗅到了祖母身上的死氣……


    那是她所無力阻止的死亡。


    以並不怎麽契合這個世道價值觀的說法:


    這是所謂的命數……


    也許當她真的如那傳說中的先祖般,在身後舒展出九隻仙神般的尾巴。


    或許,哪怕是這般的命數,也能夠被悖逆。


    但若真能如此,她又怎會出現在這裏?


    她是這個世界唯一一隻有著複數尾巴的狐狸,也或許是最後一隻……


    胡菱看著病床上的老人。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對方會在這般痛苦的昏睡中,於午夜結束這一切苦痛。


    這注定是充滿煎熬的……


    直到午夜,這個勤勤懇懇支撐了家庭一輩子的長者,才能獲得她的解脫。


    洞悉人心,在這一刻似乎變成了一種痛苦。


    胡菱將頭埋在自己男人的胸口。


    直到,她聽到了一聲充滿了歡喜的叫喊。


    她睜開眼,看著病床上蘇醒過來的祖母。


    病痛好像在這一刻,徹底消失。


    就好像,誰突然喂下了那生死活人的金丹……


    但死氣……並沒有消失……


    卻越來越顯得濃烈……


    直到一番叮囑後,祖母握住了她的手:


    “好孩子。”


    她這樣說道。


    胡菱也在這一刻,感受到了支撐這奇跡的背後……


    真是一位溫柔的神呢……


    她這樣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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