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娘低著頭,死死咬著唇。


    到了院子,卻見含霜挽著小包袱出來。


    「含霜姑娘這是去哪?」那婆子故意問,聲音極大。


    「夫人體恤奴婢,聽說奴婢的娘生了病,特恩放一個長假讓奴婢回去侍疾。」含霜說這話的時候,看的是李姨娘。「以後姑娘就有勞李媽媽了。」


    李媽媽?


    李姨娘聽到這個稱呼,心裏一陣陣翻湧。從李姨娘到李氏,再到李媽媽,她真的成了一個下人。


    那婆子把沈氏誇了又誇,說什麽夫人心善夫人心好之類的,又明裏暗地諷刺著李姨娘心思惡毒報應不爽。


    一把將李姨娘推進去,「嘭」一聲從外麵把門關上。


    門響的聲音震得李姨娘回過神來,臘黃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


    「李婆子,三姑娘犯了錯尚在禁足。日後沒有夫人的吩咐,你和三姑娘都不能出門。我和另一個老姐妹就守在外麵,你們有什麽事盡管吩咐。」


    說什麽吩咐,到時候怕是求都沒有用。


    這哪裏是禁足,分明是把她們關起來。


    李姨娘驚駭萬分,一轉頭便看到站在門口那個對自己怒目相視的少女。少女麵帶怒火,皺眉皺眼地瞪著她。


    不過是短時日不見,眼前的少女哪裏還有以前尊貴的模樣。那落魄的蕭瑟從骨子到麵相,竟是半點不見以往的嫡女風範,更別說貴氣。


    「你為什麽要回來?」裴元君咬牙切齒。


    李姨娘望著她,嘴巴張了張發出粗礪的「嗬嗬」聲。


    裴元君恨不得吃人,母親故意支走含霜,把這個女人接回來,這是完全放棄她,完全不顧她們之間的母女之情。「你趕緊去跟母親說,你要回莊子。」


    她恨母親,更恨這個女人。


    要不是這個女人做事不幹淨,怎麽會讓那個傻子變好了?那個傻子要是好不了,哪有這麽多的事情?


    見李姨娘不動,她怒了。


    「你還不去?」


    門外一個婆子聲音幽幽,「三姑娘,李婆子可是你的生母,你怎麽能這樣對自己的生母?」


    裴元君又氣又惱,這個女人怎麽會是她的生母?一個婆子?她堂堂侯府的姑娘,怎麽會有個做婆子的生母。


    母親……定是聽了那個傻子的話,那個賤人肯定是在報複她。


    「你走不走?」這次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如果能走,李姨娘怎麽可能會在這裏?不僅走不了,連死都不敢。平珍死了,她知道是那個孩子做的。如果她敢死,元君怎麽辦?


    她的眼神這滿是哀求,哪裏像個當娘的,比下人還卑微。


    她越是卑微,裴元君就越憤怒,衝過來推她。


    「誰要你侍候,你給我滾!」


    一個踉蹌,她差臉被推倒。


    「三姑娘,夫人說了。李婆子身體不太好,她可是你的生母,雖說是個下人,但你實在是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你要是有一點孝心,合該好好待她。」


    裴元君怒視著緊閉的門,目光像要殺人。


    真是虎落平陽落犬欺,這些狗奴才一個個見風使舵。想當初她還是嫡姑娘時,這些婆子別說是教訓她,連到她麵前回話的資格都沒有。


    「你還想讓我侍候你?」每個字她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李姨娘拚命搖頭,臉上的悲苦不是假裝的,她是真的苦。


    「算你識相。」裴元君冷哼一聲,眼珠子轉了轉,朝著門喊,「勞煩媽媽去通報一聲,我要見二姐姐。」


    話間一落,便聽到門外傳來裴元惜的聲音,「開門。」


    院門應聲而開,守門的婆子們恭敬無比。一個婆子嘴裏提醒著:二姑娘仔細腳下,另一個婆子殷勤小心地護著裴元惜的裙擺,生怕那皎銀如水的上好雪絲綢料子沾上灰土。


    她恬然淡雅眼神平靜,如墨的發梳成垂雲驚鴻式,發飾簡單,唯一步搖一釵而已。那步搖異樣華美,墜著一隻玉蝴蝶。


    瞧著既不盛氣淩人,也不高傲自得,卻偏偏清雅中透著與生俱來的貴氣,在李姨娘與裴元君母女的眼神中款款進來。暗繡銀線的裙擺瀲灩生華,襯得她腳下的那處灰土之地都高貴了幾分,與別處分外不同。


    時移事移,前些日子她不過是個可憐的傻女,還是一個庶出的姑娘。那時候何曾有人想到她會搖身一變成為侯府的嫡女,且一朝恢複神智。


    同樣的院子,同樣的人,卻是換了完全不同的身份。


    她目光平視著裴元君,「三妹妹要見我?」


    裴元君嫉恨無比,嫉恨中還有自卑與惱怒。在看到那兩個婆子諂媚的模樣,更是心頭如同紮進一根刺,怎麽也撥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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