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和兩段故事,這就是陳著的除夕和大年初一。


    陳著有些始料未及,並且不知道明年的春節,這些人還在不在。


    在是正常的,大家都還算是朋友,應該不會發生那種導致斷聯的事情。


    不在也能理解,畢竟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反正能夠確定的是,年初一就是寒假的「分界線」。


    年初一沒過,總感覺假期很長。


    但是年初一過了,時間就好像指縫裏的水一樣,捧起來還有很多,但是漏起來也特別的快。


    很快就隻剩下濕漉的假期回憶了。


    中大是2月25號開學,廣州這邊的高校基本都是這個日子,因為那天是周一。


    不過陳著這個身份,注定沒辦法和正常大學生那樣享受假期。


    2月9號大年初二,溯回就開工了。


    曾堃、夏慧蘭、宋晴、張廣峰這些算是公司領導層了,全部準時報到。


    姚藍、向清、呂凡、封卓林、霍巧玲是第二批客服人員,他們也沒有缺席。


    等到年後再招人,這些也就變成了老員工。


    至於方箐、莊夢詩和寧戀戀都不是廣州本地的,她們還在老家過節。


    二姐毛欣桐也還在河源,不過聽說已經買了初三的票回廣州,


    陳著給每人都發了100元的利是,然後又收了好幾個已婚人士的20塊紅包,裏外裏一算還是虧了不少。


    科技穀園區裏麵不能放鞭炮,中午大家就在外麵聚個餐,慶祝一下新年開工。


    中大學習網的業務流程已經很穩定了,現在差不多有4500多個年費會員,其中廣州市就有4000名左右。


    寒假正是學生補課的黃金階段,在廣告的作用下,在家長們口口稱頌的安利下,年費會員的轉化率很高。


    溯回的收入也不錯,除了4500*399的巨額會費以外,每次安排家教上門,公司都要抽取一定的中介費用。


    員工們都很興奮,因為這又意味著一大筆盈利。


    張廣峰經常感歎,沒想到一個網站居然能創造這麽多收益。


    陳著笑笑,這還多嗎?


    陳處畢竟是見過大世麵的,曾經參與過上億甚至上百億的項目建設工作,所以還沒覺得溯回的發展有多誇張。


    再說淘寶的本質也隻是一個網站,但它創造了多少經濟價值?養活了多少人?


    包括後來的抖音,它甚至隻是一個手機應用軟件,但是能把張一鳴送上全國首富的寶座。


    除了工作以外,陳著也會進行一些必要的拜訪。


    比如說高中時的年級主任曹京軍,年後陳著特意買了一些禮品,約個時間去他家坐了坐。


    現在老曹對陳著事業已經沒有什麽太大幫助了,因為連祁政老師都跟不上陳著的發展步伐。


    不過陳著不是那種「用你靠前,不用靠後」的寡薄之人,相反越沒有利益糾葛的時候,彼此之間相處的越自在。


    陳著到老曹家裏的時候,正巧碰到一些執中的家長也在送禮,希望給孩子的未來多找幾條門路。


    曹京軍對他們的態度頗為冷淡,這並非不幫忙的表現,而是一種姿態上的拿捏。


    並且當著這些家長的麵,老曹還對陳著毫無保留的大加誇讚。


    仿佛這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


    隻要聽了他的話。


    現在的陳著,就是你們家孩子的以後!


    除了曹京軍以外,陳著還和電視台副台長梁浩泉的兒子梁莊吃了頓飯。


    這是年前早早約好的碰麵。


    梁師兄本意是好的,他在陳著身上看到了什麽叫「超級潛力股」的風采,要求梁莊和陳著認識一下,彼此之間能夠混個臉熟。


    另外呢,也希望在國外讀書多年,但是一句流利英文都講不出來的兒子,認真學習一下別人身上的優點。


    要知道陳著比梁莊小四五歲呢。


    不過梁莊有著年輕人的通病一一眼高手低,或者也叫自視甚高。


    反正陳著客客氣氣找話題的時候,梁莊就掏出手機自顧自的發信息和打遊戲,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這要是梁浩泉,陳著笑嗬嗬的根本不會介意。


    但這個是兒子啊!


    對於兒子,陳著又怎麽會客氣呢?


    他幹脆也懶得哄了,和服務員要了碗白飯,吃完一抹嘴找個理由結賬走了。


    留下裝逼裝了一半,直接被晾在那裏的傻兒子。


    梁莊回到家,梁浩泉詢問兩人聊得如何?


    梁莊氣呼呼告狀說陳著是一個沒有禮貌的人。


    梁浩泉和陳著接觸過很多次,深知這個小師弟有野心有格局有手腕,偏偏沒有牛逼哄哄的架子,多半應該是梁莊惹出來的問題。


    對於兒子和陳著之間沒有產生友誼的火花,梁浩泉覺得非常可惜,歎了口氣說道:「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我後悔什麽?他不就是搞個小網站嗎?」


    梁莊不屑的說道:「我今年6月份就畢業了,你給我拉攏一點資源,等我回國也開始創業,隨隨便便就超過那個小白臉!」


    「我是給你找了資源,你都沒有珍惜啊!」


    梁浩泉毫不客氣的說道:「你還想讓我怎麽樣呢?你爸隻是市政府宣傳部門下屬電視台的一個副台長,並不是廣州市的市長!」


    「你什麽時候給我找了?」


    梁莊愣了半天,終於反應過來:「就是那個——才上大一的陳著?」”


    「讓你多讀點傳統文化的書籍,你就是不聽!知道什麽叫易經的【潛龍在淵】嗎?」


    梁浩泉搖搖頭說道:「陳著現在還沒有完全起勢,你如果能好好結交,遠比他飛黃騰達以後再去貼臉更能得到尊重。」


    「爸。」


    梁莊非常搞不懂:「你就這麽看好陳著?」


    「電視台就是來來往往的秀場,聚光燈下一照,五彩斑斕什麽樣的人都有。


    北梁浩泉歎了口氣說道:「我在台裏閱人無數,在陳著這裏也不會出現什麽偏差。等到他大學四年讀完,估計我去見他都得提前預約。」


    「”阿?areyoukiddingme?”


    梁莊以為父親在開玩笑。


    陳著都不知道梁師兄在背後給自己這麽高的評價。


    當然這可能也是用「別人家的孩子」來激勵一下梁莊,希望他知恥後勇有所進步。


    溯回開工以後,陳著經常來往於家與科技穀之間,有時候中午還能回宿舍睡個午覺。


    過年期間的中大校園裏可謂是「荒無人跡」


    走在熟悉的逸仙大道上,周圍的建築還是那些建築,樓還是那棟樓,連花花草草好像都沒變過。


    但是曾經的學生好像是憑空消失一般,有一種科幻大片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感覺。


    偶爾在圖書館或者食堂門口,才能碰到一兩個人。


    彼此擦身而過的時候,都在好奇猜測對方的身份和留校原因。


    可惜這種悠閑的日子都沒過兩天,就被萬旭林一個電話打破了。


    他表示已經回到廣州。


    萬旭林年前被陳著派去澳門執行重要任務一一「奉旨詐騙」,並且還撥給他十萬塊的詐騙基金。


    這期間他一個電話都沒打回來,陳著也心大的好像忘記有這麽一回事了。


    「你在哪裏?」


    陳著問道。


    「我剛到省客運站。」


    萬旭林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說道:「陳總,對不起—”


    陳著聽到「對不起」,就知道事情沒那麽順利。


    但是這項任務本身就有難度,失敗也在情理之中。


    陳著是實實在在當過領導的,他很清楚一名出色的leader,一定要有包容下屬失敗的心胸。


    陳著遇到過一些水平很低的領導,一旦下屬辦砸了某件事,他們不管青紅皂白就是一頓嗬斥甚至懲罰。


    其實有些時候,真是客觀原因導致的。


    他們這種隻看結果的反應,看上去好像是對工作高要求高標準。


    實際上隻會導致下屬再次辦事的時候,人家第一個念頭不是竭盡全力的完成任務,而是琢磨一旦失敗了,如何逃過責罰或者甩鍋給其他人。


    陳著就是從這種環境裏出來的,又怎麽會把這種負麵影響的種子帶到公司裏。


    所以都沒給萬旭林道歉的機會,陳著直接打斷道:「這麽久沒見到閨女了,


    你先去醫院看看小嬋吧。」


    「陳總·——」


    萬旭林還想再說些什麽。


    「去吧。」


    陳著溫和的說道:「我待會也過去。」


    萬旭林這才沒有再堅持。


    掛了電話後,陳著靠在椅子上深思熟慮。


    自己給萬旭林的指導方針是「先禮後兵」,看看能不能先以正當方式從高勵傑手中購得哪怕一幅【花卉圖】都可以。


    如果不行,那就讓萬旭林發揮他的「特長」,從高勵傑手裏「請」回來一幅。


    不過看萬旭林的反應,應該兩種方式都失敗了。


    「實在不行,可能還得請關教授出麵。」


    陳著思索著這一步的可行性。


    畢竟關詠儀教授現在是嶺南畫派的執牛耳者,而且也大概率是高劍父文化館的幕後資助人。


    有了這一份淵源,再說我隻是想買一幅畫,高勵傑可以不認我,但是總不能不給關教授的麵子吧。


    就這樣做了決定後,陳著收拾一下前往中大附一。


    萬旭林搭地鐵要比陳著早一點到達,過年時的醫院也比往常冷清許多。


    下午的太陽稍微沉下去一點,住院部晦暗不明的走廊上,浮著一種霧靄沉沉的空曠感,亮的地板磚反射著空氣中的淒涼,讓人安心的消毒水味道在鼻間纏繞。


    萬旭林來到血液科的病房外麵,因為太靜了,在走廊上就聽到女兒熟悉的說話聲。


    「晴姐姐。」


    萬玉嬋可憐兮兮的說道:「我能不能不要吃這麽苦的藥啊。」


    「不行!」


    有個人強硬的拒絕了。


    「這可是陳總找人托關係才讓一位老中醫開的藥方子,人家平時都是服務於大領導的,哪裏會給我們老百姓瞧病。」


    她哄著萬玉嬋:「看看這裏還有阿膠和參茸,這一碗可是要比黃金還貴呢,


    趕快喝下去!」


    萬旭林聽出來這是誰的聲音,好像是叫「宋晴」的一個溯回女員工。


    年紀不大但是做事很穩重,深得大老板的信任。


    萬旭林沒去澳門之前,這個女孩子和陳總姐姐就經常過來陪伴萬玉嬋。


    「沒想到.—·陳總又給小嬋花了那麽多錢。””


    萬旭林突然非常慚愧,有一種無顏再見陳著的內疚感。


    自打萬玉嬋住進了中大附一,不管是醫藥費還是住院費,包括協調專家問診和看病,萬旭林全都沒有操心。


    白血病以後想要治愈,在當前醫療條件下還需要更換骨髓,這又是一筆巨額費用。


    不過陳總主動表示會一力承擔下來,


    可是自己,連陳總交代的第一個任務都沒有完成。


    「不是早就打定主意要用命來還?不知道有什麽好退縮的呢?」


    萬旭林低下頭,在心頭噬棄的碎了自己一口。


    「——那好吧,我喝就是了。」


    病房裏的萬玉嬋雖然才7歲,但是因為生重病以後,母親直接丟下自己離家出走,父親又經常在外麵做事,小小年紀已經體會了不少人間疾苦。


    她大概知道這一碗藥的來之不易,端起來「咕嘟嘟」的喝了起來。


    萬旭林站在外麵,似乎都能聞到一股混雜著濃鬱藥香的苦味。


    片刻後,萬玉嬋大概是憋著呼吸喝完了,放下碗大口的喘著氣。


    「快快快,吃糖吃糖!」


    宋晴趕緊剝開一粒糖塞進萬玉嬋的嘴裏。


    萬玉嬋喝完苦藥又吃了糖,嘴裏一直生口水的「嘶哈」著。


    「好像小豬在槽裏稀裏嘩啦吃食的聲音。」


    宋晴笑著說道。


    「沒有~,我才不是小豬!」


    萬玉嬋著不答應。


    「你就是你就是。」


    宋晴伸手去撓萬玉嬋咯哎窩,故意逗著嘴巴裏發苦的小妹妹。


    「鵝鵝鵝.」


    萬玉嬋在病床上打滾躲避。


    發自內心的笑聲傳到門外萬旭林的耳朵裏,他臉上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一抹笑容。


    正要準備進去的時候,突然聽到宋晴問道:「今年春節在曾教授家裏,吃飯什麽的還能適應嗎?」


    萬旭林腳步在原地停了一下。


    他在澳門的時候,不是沒想過給女兒打一個電話,送上一句「新年快樂」的祝福。


    不過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自己在澳門幹的是詐騙勾當,一旦不小心暴露了,很有可能追根溯源把萬玉嬋牽扯進來。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在外麵「做事」的時候,萬旭林不想被親情分散太多精力。


    「這麽說,小嬋春節不是一個人在病房過的,而是被接到了別人家裏?」


    萬旭林默默的想著。


    自己在廣州又沒有任何熟人,這必然又是陳總的安排。


    「當然適應呀!」


    萬玉嬋用一種小孩子描述新鮮事物的興奮語氣說道:


    「曾伯伯一家對我超好,他們本來是不吃辣的,但是夏嬸嬸特意學了胡辣湯做給我吃!」


    「還有漂亮的曾毓敏姐姐,晚上偷偷帶我在電腦上看電影,還說她和同學都在等一款主角是紅鼻子鼠的遊戲。


    「年初一的時候,我還收到曾伯伯和夏嬸嬸的紅包!要不是需要打針,他們都不想我回來呢!」


    「晴姐姐—.」


    萬玉嬋講著講著,聲音漸漸小了下來。


    「怎麽了?」


    宋晴應道。


    「我以前從沒收到過紅包。」


    萬玉嬋輕聲說道:「還是來了廣州以後,你們給我了好多好多紅包。我真是太開心了,現在都想立刻死掉,那樣以後就不是生病痛死的,而是幸福的死掉..」


    「以後這種話不許再講了!」


    宋晴突然生氣的打斷。


    她知道萬玉嬋得的是什麽病。


    凶險異常。


    隨時都有可能惡化。


    即便是在中大附一這種級別的醫院,教授都不敢保證治愈效果。


    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溯回所有人都喜歡上了這個乖巧但是命運多殲的小女孩。


    如今她看似不經意的一句話,卻反映出對死亡坦然接受的態度。


    她才多大啊?


    過完年才剛剛八歲!


    這不是懂事。


    而是無數次被紮針後,無數次被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無數次在黑夜裏偷偷哭泣後,幼小心靈產生的一種對「活著」的抗拒。


    雖然不懂死亡。


    但是已經不懼死亡。


    「小嬋,姐姐和你說—.”


    宋晴吸了吸鼻子,聲音裏帶著哽咽:


    「你一定會被治好的,醫生伯伯說隻要我們積極配合治療,多吃肉多吃蔬菜按時吃藥,一旦尋找到匹配的骨髓立刻移植。”


    「你很快就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樣讀書了,姐姐每年春節都會給你一個大大的紅包!」


    「我們都那麽喜歡你,欣桐姐姐今晚還要給你帶來河源的油炸小魚幹,難道你不想和毓敏姐姐一起玩遊戲了嗎?」


    「晴姐姐,對不起,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萬玉嬋看到宋晴哭了,一邊自己掉小金豆子,一邊惹人憐愛的伸出小手給宋晴擦眼淚。


    門口站著的萬旭林,突然快步離開來到樓梯口,一抬頭也已經是淚流滿麵。


    他擔心驚到女兒就沒有出聲,隻是張開嘴巴無聲的哭著,任由淚水沿著臉頰流進嘴裏。


    鹹鹹的猶如海水嗆住了鼻腔,室息的快要喘不過氣,


    萬旭林難過、傷心、更是心疼,女兒這種念頭應該是在老家醫院時產生的。


    那裏的治療方式粗暴,醫生水平也不夠,自己還沒有精力陪伴。


    她那小小的身體,很多時候隻能一個人躺在那張寬闊的像海麵一樣的病床上。


    冬天,早上睡醒了被窩還是涼的;


    夏天,同一個病房裏的家屬隨意坐在她的床上聊天嗑,她也不敢說什麽,


    像一隻被遺棄的小鳥縮在一邊。


    一次次的進出icu,就是她童年最深刻的記憶。


    直到來了廣州被這麽多人寵著,前後對比之下,萬玉嬋小小的腦袋裏突然覺得「現在死了」最好了,至少這一刻是幸福的。


    「嘔·—...」


    人在極度難過的時候,全身會泛起劇烈的惡心感。


    萬旭林現在就是這樣,他俯下身幹嘔了半天,胸口都已經被拉扯的快要裂開了,因為沒吃什麽東西的緣故,最後隻吐出一點點膽汁。


    不過這樣發泄似的哭完,方旭林呆坐半響,布滿紅血絲的眼神緩緩堅定起來仿佛是下了什麽決心似的,他重新回到走廊上,戀戀不舍的又去聽了會女兒的聊天。


    萬玉嬋在問:「晴姐姐,你覺得這根繩子編的怎麽樣啊?」


    宋晴回道:「很好看呢,我就沒有你這麽靈巧的手和耐性。」


    萬玉嬋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欣桐姐姐在幫我。”


    「主要還是你有心——」


    宋晴誇道。


    後麵再說些什麽,萬旭林就沒聽到了,他生怕再多逗留一刻內心就會動搖,


    於是毅然決然的離開。


    在醫院門口重新上了公交車,再次向客運站返去。


    窗外車水馬龍,馬路上的鳴笛聲仿佛從來就沒有停過,白花花的冬日陽光曝曬而下,猶如電影裏模模糊糊的轉場鏡頭,琢刻著時而浮現出來的荒蕪記憶。


    這時,陳著的電話打來了。


    萬旭林擦幹淨眼角的淚水,按下接通鍵:「喂,老板。」


    「你人呢?」


    陳著現在還什麽都不知道,他大聲喊道:「我到醫院門口了,咱們一起進去吧。”


    「我回去了。」


    萬旭林沉聲應道。


    「回去?」


    陳著愣了一下,接著納悶的問道:「回哪裏?你不見小嬋了嗎?」


    「我已經見過了。」


    萬旭林深呼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心境平複一點,繼而說起了正經事。


    「前陣子在澳門的時候,我假冒越南的華裔商人,在那裏結識了一些三教九流,也和高勵傑接觸上了。」


    萬旭林說道:「因為我的刻意奉承,所以相處的還不錯,還去過他家做客陳著平靜的聽著,他感覺到萬旭林的狀態有些不對勁了,好像是剛剛哭過,


    說話時帶著點濃濃的鼻音。


    「但是他爸的那些畫,高勵傑現在不想賣,他覺得再等一百年,可能還要翻很多倍。」


    萬旭林說道:「不管我用了多少辦法勸說和哄騙,他都不答應,所以思來想去,可能隻有一種辦法了。」


    萬旭林的語氣裏,有一種隱隱約約的「訣別」信號。


    陳著瞬間警惕起來:「你要做什麽?」


    「為了避免給您添麻煩,具體我就不說了。」


    萬旭林頓了一下,語氣突然柔和起來:「老板,如果我回不去了,小嬋就請您多費心。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心人,小嬋在溯回斷然不會受委屈的——.”


    「你不要做傻事,幾幅畫而已不值得。」


    陳著越聽越不對勁了,皺著眉頭說道:「肯定還有其他方式獲取,或者我就算不要了,也沒有什麽大不了。」


    「高勵傑這個人有些軸,可能很難勸得動他。」


    萬旭林說到這裏,突然好像斬斷一切的釋然:「陳總,再次和您道謝!」


    「你等等!小嬋還給你準備了禮...”


    陳著趕緊叫喚。


    「嘟嘟嘟——


    隻可惜萬旭林已經掛了電話。


    陳著再撥過去已經是關機。


    「草!大過年的搞什麽啊!”


    陳著有一點煩躁,從把唐泉弄進去這件事來看,萬旭林絕對是有些道行的。


    雖然說「拿下」鄭文龍鄭師兄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但是絕對不值得賭上一切去冒險。


    日子還很長,溯回也剛剛處於起步階段,有些陰暗麵總需要一個合適的人去處理,萬旭林就是陳著比較屬意的人選。


    「哎~」


    陳著歎了口氣,現在說再多也沒用了,人都已經聯係不上了。


    雙手叉腰在醫院門口站了一會,然後陳著才「瞪瞪瞪」的來到住院部的血液科。


    「麗姐,還在值班啊。」


    陳著麵色已經恢複正常,並且和值班站一個護士打個招呼。


    「喲,小陳總來了啊。」


    護士笑吟吟的回應。


    陳著就是這樣的社交方式,先通過毛太後那邊的關係,認識了血液科的科室大主任。


    然後又在日常問候、平時閑聊、春節遞紅包、偶爾請奶茶-—----這些看似漫不經心的小事中,和整個科室上上下下都混的很熟。


    混熟了當然不是為了以後要當醫生。


    而是有什麽小要求,憑借那些讚下的小恩小惠就能搞定。


    就像今天這樣,陳著詢問值班護士:「麗姐,剛才有人去探望過310的萬玉嬋嗎?」


    「好像—·有一個中年男人。」


    護士歪頭想了想:「不過他一直站在外麵走廊,後來還直接走了。」


    「哦~」


    陳著恍然大悟,原來萬旭林沒有進病房,那他壓根也沒有見到萬玉嬋吧。


    「怎麽了?」


    護士關切的問道。


    「沒什麽。」


    陳著隨意胡一個理由:「他是我朋友,覺得空手過來探望病人不太好,於是又出去買水果了。」


    「你們這些做生意的真是禮貌多。」


    護士笑著說道。


    在日常閑聊中,這些護士都知道陳著既是大學生,還是中大學習網的創始人。


    彼此熟悉了以後,她們更喜歡稱呼為「陳總」,帶著一種親熱的玩笑意味。


    「我懂了,麗姐這是在委婉批評我最近不太懂禮貌。」


    陳著立刻說道:「今天你的下午茶我包了。」


    「我可沒有那個意思,但陳總要請客我也不會拒絕~」


    護士拋過去一個似笑含嗔的嫵媚眼神。


    就像中年男人看見漂亮小姑娘就要去貧嘴,這些20多歲的姐姐,遇到陳著這種俊俏陽光的男大學生,也會下意識的調侃幾句。


    和值班護士閑聊了兩句,陳著這才走向310病房。


    他不需要像萬旭林那樣誌芯的掩飾一下動靜,所以病房裏很遠就聽到他的腳步聲了。


    「陳著哥哥!」


    萬玉嬋開心的叫喚著。


    「小嬋,下午好!感覺你今天氣色不錯哦。」


    陳著溫和的回應,從他臉上看不出前一刻的任何情緒。


    萬玉嬋自從來廣州以後,因為營養與醫療條件都跟得上,慢慢的臉色都紅潤了一些。


    想想見她第一麵的模樣,七歲的小朋友瘦弱的好像才四五歲的年紀,萎靡不振的躺在萬旭林臂彎裏,真擔心風大一點,就可能把她吹跑了。


    「陳總。」


    宋晴也站起身打個招呼。


    陳著衝著手下大將點點頭,伸手撿起病床上的一根紅繩。


    傳統中國結的編織手法,不過這是係在手腕上的,垂下的那一縷縷紅穗,猶如親人的牽掛和祝福。


    「小嬋已經快編好了啊。”


    陳著放在手裏端詳片刻,豎起一個大拇指說道:「就和商店裏賣的一模一樣「就是啊。」


    宋晴也在旁邊給予鼓勵:「她爸要是知道,自己在本命年能收到閨女這樣一個禮物,不知道會有多開心呢。」


    「本命年送紅繩」也算是一個傳統風俗了,有些地方可能還要穿紅內褲或者紅襪子。


    可惜的是,萬旭林不僅沒有看見,他甚至可能都忘記了今年是自己的本命年。


    「陳著哥哥。」


    萬玉嬋也仰著小臉,天真的問道:「爸爸什麽時候能回來啊。」


    萬玉嬋知道父親應該是給這個哥哥做事。


    隻是不知道具體做什麽。


    其實整個溯回都沒有人知道,萬旭林就有點像一個「編外人員」,但他的女兒又和大家很親近。


    「快了。」


    陳著麵帶微笑,像回答又像沒回答:「等他回來就能戴上。’


    「耶~」


    萬玉嬋高興的比了一個剪刀手:「我希望明天就能見到爸爸!」


    風透過窗戶吹了進來,帶著些許傍晚的涼意,宋晴擔心萬玉嬋感冒,走過去關上了窗戶。


    隻有陳著手中的「本命年紅繩」,輕輕搖擺了幾下,如同在另一時空的撞鍾,回應著這個重病女孩的禱告。


    陳著從醫院回去後,當天晚上開始就關注「澳亞衛視」了。


    澳亞衛視是澳門的一個官方電視台,每天匯報著島上的各種時事。


    如果萬旭林真要搞點什麽,必然會上這裏的新聞。


    因為澳門實在太小了,它以前就是一個四麵環海的小漁村,在一個「村」的基礎上拓建而成的城市,能指望有多大的麵積呢?


    如果具體一點的形容,它隻有廣州的1/220大小,和浦東機場的一半差不多大所以對澳門人來說,看本地新聞一個澳亞衛視就足夠了。


    隻是這個電視台其他省份看不到,廣州也是因為地理位置毗鄰的原因,才被允許購買播放權。


    萬旭林去澳門的當天晚上,澳亞衛視沒有任何特別的新聞。


    但是第二天上午,當陳著再次打開電視的時候,很快一條短訊引起了陳著的注意。


    主持人念著稿子說道:


    居住在黑沙環廣福祥花園的高先生早晨報警,昨夜家中有小偷破壞門鎖進來,偷走了父親留下來的四副珍貴遺留畫作。


    通過路邊監控,警方已經鎖定了嫌疑人,治安警察局馬耀泉副局長表示,該凝犯已經乘坐偷渡貨輪前往越南,接下來我們將和越南警方合作,盡早把對方繩之以法。


    同時,馬局長還提醒各位街坊,晚上睡覺前要檢查門鎖和窗戶,遇事迅速撥打999,治安局將對違法犯罪行為給予嚴厲打擊·


    「四副?」


    陳著被唬了一跳,心想這就是你的辦法嗎?


    通過「高」姓稱呼、事件本身、還有黑沙環廣福祥花園這個地址,陳著基本能確定失竊者應該就是高勵傑。


    盜竊者不用說肯定是萬旭林了。


    果然,高端的詐騙最後往往采用最樸素的方式搞定。


    什麽科技含量,什麽燒腦騙局,全都比不過深夜的一把小錘。


    「看什麽呢?」


    這時,陳培鬆從臥室裏走出來,看到兒子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老陳瞅了一眼電視,這時澳亞衛視已經在八卦「周傑倫與侯佩岑」的緋聞了。


    「周傑倫女朋友不是蔡依林嗎?’


    老陳拍了拍肚皮,好奇的問道。


    「蔡10?」


    陳著站起來把遙控器交給老陳,撇撇嘴說道:「周傑倫是jay,又不是gay,


    早就和10分啦。」


    「什麽跟什麽啊—.」


    老陳完全聽不懂,但是能看出來兒子心情不錯。


    陳著當然高興了,萬旭林偷渡到越南沒有被抓獲,那也就意味著四幅畫很快就能落到自己手上了。


    寒假開學後,投其所好的「攻略」鄭文龍鄭師兄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他不批一個億以上的貸款,這些畫最多隻能摸一下,想擁有了。


    至於陳著會不會因為這種不光彩手段拿到遺畫感到愧疚?


    那必然是不會的了!


    一個人前世是公務員領導,重生後又做生意的企業家,可以說在最混淆黑白的兩個行業裏摸爬滾打,他會因為這點事愧疚?


    這不是純純的胡扯嘛。


    不僅不會愧疚,陳著還覺得這些畫在高勵傑手裏,就是毫無作用的四張紙。


    但是在自己手裏,不誇張的說至少可以推動一個行業的快速發展,創造數萬個就業機會,促進地區經濟更上一層樓。


    晚上的時候,陳著收到一個「0084」開頭好像亂碼一樣的電話,很明顯是國外打來的。


    「陳總。」


    聽筒裏傳來萬旭林偷摸一樣的聲音。


    「和澳門阿sir過招的感覺怎麽樣?」


    陳著冷笑一聲:「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還有開鎖這一招啊。」


    「您,您都知道了?」


    萬旭林還想著完整的匯報一遍呢,沒想到老板已經全部知道了。


    「恐怖的信息渠道!」


    萬旭林暗暗咂舌,不過這也符合老板「年輕、神秘、強大」這些一貫以來的標簽。


    實際上陳著根本沒有想象的那麽神,他隻是擁有一個被鍛煉出來的縝密大腦,知道如何最快了解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托您的福,還好一切順利。」


    萬旭林趕緊拍個馬屁送上。


    其實整個過程心驚動魄,從開鎖到偷渡都有小意外發生,但是最後還算是「


    逢凶化吉」吧。


    「和我沒什麽關係。」


    陳著並不領情:「你要感謝的話,回來後感謝你閨女吧,她躺在病床上還記得今年是你的本命年。」


    「本命年—」


    萬旭林微微錯愣,他果然已經忘記了。


    「回來你就知道了。」


    陳著不打算多說,免得破壞那一段父女抱頭痛哭的催淚橋段,隻是問道:「


    什麽時候動身?」


    「我想等一兩天的。」


    萬旭林說道:「確定風聲不會波及到大陸,我打算再回國,可能要在情人節以後了吧。」


    「情人節?」


    陳著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2月14日的情人節已經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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