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禎卿前些日子囑托之事,業已辦妥,十萬石米糧至揚州鋪子。」


    禎卿是她的小字,隻有兄嫂和薛大儒三人如此稱呼她。


    至於十萬石米糧,皆因一場天災。


    今年夏至後,江都大雨連綿不止,田間作物不生。不過幾月,堤壩被大雨衝垮,百姓流離失所,鬧起了水災。


    朝廷派了人來賑災,銀子不要錢地往外掏,可偏生遇上了劫匪,人沒了,賑濟款被洗劫一空。沈箬實在看不過眼,臨走買空了揚州城裏的米糧,命人送往江都,可也不過爾爾。


    因而她傳書杭州,要哥哥早些備好米糧,以作救濟之用,沒想到哥哥竟一口氣備了十萬石。


    沈箬一時心情大好了起來,花錢於她而言,是一樁極高興的事,而把錢花在這些有意義的事上,那便不止是高興了,還有種在世菩薩的滿足。


    她脫了鬥篷,翻身上床,腳下踏著熏被的銀香球,滿意地睡去。


    第二日待她起身時,已過了巳時三刻,窗欞子上擺著一枝紅梅,大約是沈綽早起讀書,路過擺在此處的。


    她換了件水紅色的襖子,看著喜慶,正臨窗梳頭的時候,銅錢急吼吼地跑了進來:「姑娘,玉筆小哥來了,正等在院子裏呢。」


    天寒地凍,可別把人凍壞了。


    沈箬隨意簪了支釵,披上披風往前院走去。


    玉筆站在花廳前,鼓著一張臉,手裏還捏著那隻荷包。沈家下人來來往往,卻無人上前搭話。


    大家約莫都曉得這是侯府裏的人,興許日後還要在一處共事,隻不過誰都能瞧出來,這小童心情不大好。未免觸黴頭,也就各顧各的事去了,反倒將玉筆晾在那邊。


    「玉筆小哥來了,外頭天寒,到裏頭來。」


    銅錢領著人進了花廳,元寶奉上一盞六安瓜片。


    玉筆站在堂中,把荷包還了回去:「公子說了,姑娘出來長安,恐人生地不熟,特意命玉筆隨侍。」


    沈箬一怔,昨日送宅子,今日送人,這是個什麽說法?


    「侯爺的意思是?」


    玉筆哼了一聲:「跟著姑娘,幫姑娘做事,請姑娘收留,給我一口飯吃。」


    銅錢不禁笑了一聲:「看你的樣子,跟著我家姑娘還委屈你了不成?」


    「不敢。」昨夜玉劍已經說過他幾句,雖說口氣不軟,不過倒比昨天乖順了些,「金瓜子還請姑娘收好。」


    沈箬托著下巴,靜靜打量玉筆。他年紀雖下,可言語老練,冬日裏穿著單薄,卻也不喊冷,應當有些功夫在身上。說話間又可曉得,他在宋衡麵前或許有些臉麵。這樣的人,如此輕易就給了自己?


    「你既然要跟著我,這袋瓜子就賞給你了。不過……」沈箬一頓,「你會些什麽?」


    玉筆小臉一揚:「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無一不通。」


    「會打算盤嗎?」


    玉筆愣在原地,打算盤?


    「可看得懂賬簿?」


    他眨了眨眼。


    「或許你會叫賣?」


    玉筆徹底傻了,這些下等人的東西他怎會。


    沈箬歎了一口氣,似是料到他不會:「都不會啊……」


    「誰說我不會!我讀過書,看得懂字……算盤……算盤我可以學,我都可以學!」


    「罷了,倒也不是什麽要緊事。」沈箬嘴角一勾,要想了解宋衡,這可是個最好的法子,「我倒是有些事要同玉筆小哥請教,還望小哥不吝賜教。」


    玉筆看著她一笑,桃花眼微微揚起,頓時心中一驚,怎得好似自己莫名其妙進了個坑,還被人封了土。


    沈箬買了楊家的宅子,又將那一處附送的鋪子整改,吩咐言叔盯著,預備做香粉生意。


    三日轉瞬即過,還不等沈箬適應長安氣候。城裏便下過一場大雪,夜裏的朱雀街燃了一路燈火,直通到攬月樓。


    包間是一早定下的,沈箬捧著暖爐坐下,早有小廝上了幾碟糕點並一壺碧螺春。小廝場麵話說得精致,一見著沈綽便說天賜麒麟,得了沈箬的歡心,隨手賞下一粒金瓜子。


    跟著出門的也不過銅錢元寶兩人,早就習慣了她這般大手大腳,唯獨玉筆眉頭打結:「姑娘……」


    這家泡茶的火候掌得不好,上好的碧螺春硬是多了些澀味,沈箬擱了茶盞不喝,轉眼瞧見玉筆小臉擰成一團,了然地抓了一把三兩粒金瓜子遞過去:「你也有。」


    玉筆握著金瓜子,臉皺得愈發厲害:「沈姑娘!」


    話音未落,就被銅錢塞了滿嘴桂花糕,囫圇著說不出來話。


    不過攬月樓的糕點倒是好吃,清香四溢,吃著也不膩。到底還是個小孩子,愛吃甜食,沈箬看他喜歡,示意他坐下,一碟子桂花糕盡數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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