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孔令王轉過去兩千萬,老孔拍著胸脯保證,隻要有他在,這個項目黃不了,張上就吃了定心丸。


    2008年9月1號。


    令人心驚膽戰的煤炭改製重組依舊沒來,煤老板們還在最後的餘光中狂歡度日,醉生夢死。


    如今的張家手下已有十九個小食品廠,全部是機械化式流水線,棗夾核桃,蛋卷,薯條,鍋巴……在淘寶上賣得很火爆,給幾乎沒打過廣告的長上食品帶來了一定知名度。


    這是張上第一次參觀自家的廠子,這家以前叫晉香記,被收購以後撤了原來的品牌。


    身為所有食品廠總經理的劉德順如今也換了容顏,再不見經營太穀餅廠時的邋遢和窘迫。


    一身汗衫換成整潔的白襯衫短袖,下頭西裝褲子,黑皮鞋,頭發雖然有點發白,卻也是滿滿的老總範。


    “呦,劉大爺,可以啊。”瞅著急匆匆趕來會見東家的劉德順,張上笑著調笑。


    “你小子也可以啊,人模狗樣兒挺氣派。”


    老劉嘖嘖了兩聲,歲月不經年,許久不見,當初的小屁孩竟養了一身官威。


    “……”張上被損得噎了一下,我是人模人樣好吧,狗能跟我比麽?


    被一幫人眾星拱月圍著,視察寬闊地廠房,張上:“咱廠子效益怎麽樣,還行吧?”


    “銷量不錯,趕上了網購的快車,光晉香記的棗夾核桃在網上每個月能賣九十萬,整個淘寶隻有咱家賣,幾乎壟斷了。”頓了頓,感歎說:“還是搞食品創新發財比較快。”


    “其他的呢?”


    “其他薯條、蛋卷什麽的就要差多了,網上銷量也就每月四五十萬吧,賣得人太多,這也就咱家開網店時間早,占了先機,不然和那些品牌食品懟,銷量得完蛋。”


    “不要緊,用不了多久咱也能成品牌。”


    張上隨手拿起做好的棗夾核桃塞嘴裏,眨巴著,味道還行。“這棗是收咱太穀本地的,還是從外麵弄的?”


    “從新僵阿克蘇進回來的大紅棗。”


    “嗯?”張上怔了怔問:“咱太穀棗大大有名,怎麽還得從外頭進貨?光運費也得多花不少錢吧。”


    “這……”劉德順尷尬了一下說:“采購是廠長管的。”


    然後指著人群後頭那挺帥的後生說:“杜奕你來給介紹一下。”


    張上見了這後生就是一愣,因為這人有點麵熟,但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


    被總經理點名,杜奕跑兩步過來,思索了一下說:“阿克蘇紅棗比咱太穀的大,最主要是裏頭蛆少,棗也幹淨,這幾年咱太穀每到收棗季節就下雨,價格是便宜,但收到庫裏也得爛。”


    “嗯?”張上微微皺眉,瞄了杜奕一眼,人模狗樣兒滿嘴放屁,說:“這我不讚同。”


    指著流水線上頭的棗,“這也沒見比咱太穀棗大多少啊,至於蛆的問題,咱隻收還沒變紅的綠脆棗,裏頭哪來的蛆?下雨隻會使棗成熟得快,跟長不長蛆沒關係吧?”


    別看我張上年齡小,前世沒白活,基本常識還是懂的。


    他說完,場麵詭異地安靜了一下,杜奕眼神慌亂,趕緊解釋說:“主要還是價格問題,阿克蘇紅棗比咱這兒的便宜。”


    “哦。”張同學撓了撓頭,“咱太穀棗幾錢,阿克蘇棗幾錢?”


    “咱太穀大棗三塊五,阿克蘇棗三塊三。”


    “那再加上運費,人工費,倉儲費,一堆人過去收棗得吃喝住吧,各種開銷,阿克蘇棗得多少錢一斤?”


    “這……”杜奕一下被噎住了,強行支支吾吾說:“這事是和董事長匯報過的,他批準進阿克蘇棗,我們隻是執行命令。”


    “哦?”張同學嗬嗬一笑,你這是拿我爸來壓我?


    深深看一眼這年輕帥氣的小夥,張上突然想起點什麽,莫名其妙的問題:“你是不是離婚了?”


    “呃……”被人揭傷疤,杜奕臉色有點難堪,但還是老實說:“離了。”


    “哦。”張同學意味深長,總算想起來了,這丫是柳琴的前夫。


    他去過柳琴家,那時候倆人鬧離婚,打架來著,照片摔了一地,他草草看過兩眼。


    為幫柳琴了結這事,就把他前夫塞來當廠長,沒想這丫不是好貨,擺明了坐吃企業利潤,貪汙廠裏的錢。


    至於為什麽不收本地棗,當然是怕吃回扣被查到。


    都是本地人,一步近,隨便找一家棗農問問價格都清楚根底。


    而跑到阿克蘇,山高皇帝遠,進貨渠道又是杜奕自己找的,吃了回扣人家也不會告訴你。


    杜奕汗流浹背,抹了把額頭的汗,麵對一小屁孩,不知怎麽滴,他有點懼。


    張上笑嗬嗬地裝作若無其事,接著視察其他食品廠。


    他眼界高,總能察覺一些劉德順發現不了的問題。


    曾經管理七萬人,雖說是被趕鴨子上架,可在架子上待久了,多少能積累些經驗。


    “我……”越到後頭,劉大爺臉色越紅,失了才見張同學時的輕鬆自如。


    “劉大爺,沒事,咱這也有一千多員工了吧,難免考慮不周到,管理也得慢慢積累經驗教訓。”張上安慰說。


    劉德順:“我月工資八千,愧對這麽多錢,罰了我這個月工資吧,給下麵人做個榜樣,不然以後更難管。”


    “您覺悟高。”張同學笑著點頭,輕描淡寫說:“把那杜奕的廠長免了,以職務犯罪把他送牢裏去。”


    “……”劉德順瞪大眼,“這……”


    說起坐牢,老實了一輩子的劉大爺覺得很膈應,很難受,一點機會都不給,直接把一小夥子送牢裏,太狠。


    見他猶豫,張上依舊笑著,隻是這笑裏摻雜了將人“下土”的王霸之氣。


    劉德順打了個冷顫,“那我明天就報警,讓公家介入處理吧。”


    張上:“治理企業,不能心軟。”


    ……


    2008年,微博和各種直播平台才相繼出現,直播界老大歪歪語音才冒頭,網紅有多少粉絲難以統計。


    但柳琴肯定是很火的那個。


    張上在犯抑鬱症的時候,柳少婦去看過他,但礙於有家人在,他又犯著神經病,所以沒講兩句話就撤了。


    一個電話,讓正和劇組夥伴們笑著閑聊的柳琴一下變了臉,趕緊避開大家去接,看得夥伴們麵麵相覷……用詭異地眼神彼此看了看,接著閑聊。


    也隻有好閨蜜李純媚似有所悟,不是杜奕就是張上。


    其實有些事她是心知肚明的,柳琴和張上瓜葛不清,說不準倆人已經滾了床單了。


    鄉村的傍晚,當晚霞消退,天地間就變成了銀色,乳白的炊煙和灰色的暮靄交融在一起,像給牆頭屋脊罩了—層薄薄的玻璃紙,使它們變得若隱若現,飄飄蕩蕩,很有幾分奇妙的氣氛。


    今天劇組在村裏拍攝,張上刻意避開賈嘟嘟,在小巷子裏等。


    汽車後視鏡裏出現一雙潔白美腿,充滿柔和的美感,誘人牛仔短裙,緊繃的白襯衫,領口上頭是白晰的粉頸,性感嘴唇,水汪汪的大眼睛,細長黛眉,少婦氣質令人迷醉,渾身散發著成熟女性的魅力。


    “咻……”


    張同學嘬攏嘴唇,留一個大約能將小指肚伸進的小孔,很流氓地吹了一聲口哨。


    “神經病又發作了吧你?”柳少婦在車窗外抱著臂,冷眼相對。


    “好久沒見,想我沒有?”張上嬉皮笑臉說。


    “沒有。”


    “……”好打臉啊,張上:“上車,你不是要去太原麽,我陪你去。”


    少婦一怔,遲疑了一下,還是順從地坐上副駕駛。


    大概許久不見,也可能上次見他發瘋,不相信他病好了,不免多瞧幾眼,“聽說你這兩年當煤老板去了?”


    “沒有,就是替人管煤礦來著,管著管著有感情了,結果正主突然回來了,一下不適應,就給抑鬱了。”自嘲地解釋。


    車窗開著,涼風吹得人很舒服,但風大,柳琴順著鬢角向腦後規整了一下飄逸長發,然後用手腕上的皮筋紮了個馬尾辮,一下將人顯得幹脆利索起來,說:“出去這兩年挺舒坦吧?連個電話都舍不得來。”


    “唔……?”


    張上愣住,真是開了齋了,柳少婦竟會跟他講這種掛心腸的話,“是啊,在外頭混得好,忍不住就飄了,現在不是落地了嘛。”


    “所以又想起來我們鄉下人了?”


    少婦習慣性譏諷,好在張同學比較豁達,“是啊,落地,就不會再飄了,你就一直在我心裏了,以後都抹不開。”


    “嘁。”柳少婦偏頭看窗外,不屑。


    兩人鬥了會嘴,張上說起正事:“你前夫還和你聯係麽?”


    一說這茬,柳琴當下斂起淺笑,眉心微蹙說:“你想表達什麽?”


    “就單純問問。”


    “我懶得理他。”


    “哦,那就是還糾纏你唄?”張同學偏頭注視那足夠誘人的紅唇,“是不是離婚了,現在有點小錢又後悔了?”


    柳琴沉默,有點傷感。


    張上轉頭繼續看路,打了兩聲喇叭,讓前頭的車讓路,說:“過兩天你就不用嫌他煩了。”


    “什麽意思?”


    “他不守規矩,貪我家食品廠的錢。”頓了頓,壞笑說:“提前跟你說,我可就等著你求情呢。”


    “他貪了多少?”語氣有點急。


    張同學很吃醋,果真一夜夫妻百夜恩,都他媽離婚這麽久了還掛念,老子很不爽,“最少貪了十來萬,夠判十年了。”


    “他怎麽能做這種事?”柳少婦有點氣急敗壞,手都捏緊了。


    張上:“是吧,他做得不對,所以你準備幫他求情?”


    車裏的氣氛安靜下來,一會兒之後,柳少婦還是沒忍住,顫抖著拿起手機,要給杜奕去電話。


    “想讓他提前跑路?”


    “沒。”眼神慌亂。


    張同學裝模作樣想了想說:“其實跑了也挺好,背上通緝,被抓到可以多判幾年。”


    “……”柳少婦整個人一下就頹了,眼瞅著身子骨就軟在座椅上。


    良久,“你怎麽樣才能放過他?”


    “看來你對他還有感情啊,那挺好的,求我吧,求我臨幸你,寵愛你,晚上對你多使點力。”張同學用火辣辣地眼光注視她豐滿性感的嬌軀,簡直惹火到極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其實張上的無恥柳琴很早就領教過了,隻是沒想到年齡大了,不但沒收斂,反而越來越好厚,讓豬皮情何以勘。


    可是,讓她開口求人,給人當禁臠,任由別人蹂躪……


    她想了想,婚都離了,也回不去了,你的付出根本沒意義,何苦呢?


    難道杜奕一輩子不爭氣,你就一輩子替他擦屁股?


    佛說一念三千,人的思想總是在變化,很可能上一秒愛得死去活來,但下一秒事關己身,你就隻是個過客……我轉身就跑了,至於被綁,被搶,你愛死不死。


    內心的掙紮令柳琴難受,想放下一個人不容易,但她今天真就脫離魔咒了。


    張上眼裏藏著笑,那是比狐狸還滲人的妖,像是靈異事件中的元凶顯現世間,吃了的人的愛情,斷了人的真情。


    “剛才不是還挺急的,這就不在意了啊?”見柳少婦表情陰晴不定了一會兒,又放鬆下來,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不是就想我這樣麽?”借坡下驢,冷哼了一聲,用來掩飾心虛。


    “既然對他沒感覺了,就安心給我當小老婆吧。”開玩笑說。


    “憑什麽?”


    “你有別的選擇麽?”


    “追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但是能把你約出來的就我一個。”


    “我可以不和你約。”賭氣說。


    “你有那膽量麽?”


    “……”嘴巴張了張,努力想說出我不鳥你,這世界沒有誰都照樣轉,可愣講不出口。


    柳琴很難過,說來說去,終究逃不出他的魔掌。


    有美相伴,暢遊柳巷。


    柳琴很討厭與陌生人有肢體觸碰,人流太多,她又太誘人,隻好被他摟著腰,護在懷裏,順便默默忍受那隻不規矩的手揩油。


    大概今天談心了,把話講開了,她不太介意和張上親近了,隻是依舊看他不順眼,看不慣,又幹不掉……好難過。


    抑鬱了一次,張同學像是變個人,有妖怪出世的味道,多了猥瑣,少了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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