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林市科技大樓仍然顯眼。


    和其他的城市廢墟相比,這棟大樓幾乎和七百年前並無分別。


    井四還有一些關於七百年前,瘋狂時候的記憶。


    他的內心無疑是充滿了愧疚。


    井四的強大氣場,頭頂上那片星辰璀璨的領域,讓無數惡墮退散。


    不久之前,白霧和五九聯手,斬殺了井四之心。


    井四之心雖然經過七百年來不斷加強,卻仍舊和井四本體有巨大的無法填補的差距。


    井四之心尚且讓這些惡墮害怕,何況井四本體?


    不過井四並沒有直接前往燈林市科技大樓。


    他先是想著彌補過錯。


    清醒之後的井四,便已是到了高塔守衛戰的時間,他被井一拖住,後來又被錢一心打敗。


    不過錢一心打敗井四的過程,和打敗井一不同。


    打敗井一的過程,幹脆利落,展現出了壓倒性的強大,全程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沒有一句廢話。


    隻是單純的讓井一短時間內無法恢複,讓井一明白,世界的意誌不可違抗。


    而對於井四,錢一心稍微耗費了一些時間,一方麵是井四的實力,已經達到了難以想象的程度,另一方麵,他當時看到了兩種未來的可能。


    為了給白霧創造機會,減少敵我雙方戰力差距,錢一心最終沒有重傷井四。


    否則哪怕井四是輪回在身,錢一心也有辦法讓井四無法發揮時空力。


    為了讓井四成為有效戰力,錢一心將井四流放,卻也給井四說了一番話。


    除卻七百年前,對陶行知的種種愧疚,還有錢一心的這番話,引導井四來到這裏。


    盡管巨大的屍體已經消散,但井四還是回憶起了當年的事情。


    他以滔天的怨恨,詛咒了這座城市。


    而這座城市裏,被詛咒影響最深的,就是陶教授。


    井四來到了墓地的時候,看到了許多熟悉的墓碑。


    其中就有初代的墓碑。


    在井四記憶裏,是自己殺死了當年那個一次次拯救自己的好友。


    無限的悔恨湧現。


    井四怔怔的看著墓碑,回憶起了與光頭錢一心交手時的場景。


    “逆井領域,果然厲害,我要是不認真一些,說不定也會被傷到。”


    井四的身體支離破碎,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強大的存在,在逆井領域內,將自己重創。


    他有著不朽的軀體,卻在那一刻,感覺到自己或許真的會死。


    但錢一心並沒有這麽做。


    “靠著輪回,你可以很快恢複,但我即世界本身,我也可以製造出沒有時間和空間概念的領域。”


    “你……到底是誰?”井四問道。


    金光包裹的錢一心冷漠的說道: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但你已經清醒。你應該知道,為了你那個瘋狂的妹妹,你毀滅多少真正視你為親朋的人。”


    “如果繼續將井六視為執念,未來你可能會成為人類的敵人,你會殺死所有曾經相信過你的人。這樣的未來,我可以讓你看到。”


    仿佛言出法隨一般。隨著錢一心話音落下,井四像是在短暫的時間裏,經曆了一個漫長的人生。


    在這個漫長的人生裏,井四不斷征戰,尋找井六,與白霧為敵,與阿爾法為敵,與井一為敵,也與全部人類為敵。


    他不算聰明,被阿爾法玩弄於鼓掌間,表麵上阿爾法是他的敵人,阿爾法也從來不拉攏井四……


    但利用井六,阿爾法總是能讓井四將矛頭轉向別處。


    這個未來線裏,井四時刻處於痛苦中,他總是疑惑,為什麽那些相信自己的人,最終都被自己害死?


    之前是因為井六,之後是因為阿爾法。


    可身為局內人的他,總是無法察覺到。


    直到錢一心用更強大的時空力與精神力的融合,直接創造了一個“未來可能性”。


    在這個可能性裏,井四以第三人稱的視角,見證了自己的愚蠢。


    錢一心很滿意井四痛苦的樣子,他依舊是漠然的語氣:


    “選錯了路,無論怎麽掙紮,都是錯的。但你還有另外一個可能性,我會給你一定的時間思考,當你走出了我的封印後,前往燈林市吧。”


    提及燈林市,井四顯得非常彷徨:


    “燈林市……我不敢前去……那裏……我曾經犯下過不可饒恕的錯誤。”


    錢一心意味難明的笑道:


    “你在那個地方,殺死了兩個視你為朋友的人。但不久之前,白霧已經讓被你詛咒的那個人,得到了解脫,得到了釋懷。”


    “燈林市沒有被詛咒摧毀,人類的脊梁依舊挺拔。”


    “至於你犯下的另一個錯誤是否同樣不可饒恕,隻有你前往了那個地方,才能夠得到答案。”


    在離開的最後,錢一心對井四說道:


    “做出你的選擇,不要做一個搖擺不定的人。不要犯下七百年前的過錯。”


    思緒回到了現在,井四最終鼓起勇氣來到了燈林市。


    看著初代的墓碑,看著兩把武器已經消失,井四猜測,白霧來過。


    也許正是白霧,讓陶教授得到了解脫。


    他以為錢一心終究是錯了,自己來到了這座城市,感受到的依舊隻有悔恨。


    他猜測錢一心隻是認為,燈林市裏的科學家還活著,這一點井四已經感受到了。


    同時,陶教授得到了解脫。


    也許錢一心認為,這樣的話,自己就有取得原諒的資格。


    可是這遠遠不夠,在井四的內心裏,殺死初代這件事……


    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尤其在看到了錢一心給出的另一個未來後,井四更加無法原諒自己。


    “這個世界……原本是有英雄的,但因為我……他們全部都消失了。”


    拳頭握緊,龐大的負麵情緒險些將井四吞噬。


    他仿佛又要因為愧疚而陷入瘋狂。


    可就在輪回即將發動的一瞬——


    井四猛然間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以及另外好幾股強大的氣息。


    “這可真是稀奇,殺我的人在祭拜我?”


    “對著我的墳墓如此愧疚並沒有意義,不如過來對我說一聲對不起?”


    熟悉的聲音與熟悉的氣息,讓早已“無心”的井四,心猛地一跳。


    他猛然轉身,哪怕沒有輪回,那些原本快將其吞噬的瘋狂……也潮水般散去。


    在井四的身前,是好幾個強大的存在。


    而其中一個,戴著他熟悉的麵具。


    初代麵具英雄,林銳。


    無數記憶匯聚,井四的眼裏,赫然間水霧彌漫。


    這個當世最強的怪物,竟然流下了眼淚。


    許衛以及兩名追獵者震撼不已。


    他們並不知道初代與井四的關係,隻是知道,井四是一個怪物。


    一個他們全部人加在一起,也絕對不可能抗衡的怪物。


    這個怪物竟然流下了眼淚,著實讓他們感到不可思議。


    井四內心深處,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內心的負罪感和愧疚,沒有人可以抹除。


    除非——是內疚的源頭。


    這個源頭,正是初代。


    初代卸下了麵具,露出了那張滿是屍斑的臉。


    這些屍斑,也是拜井四所賜。


    在那個已經打開的閉環裏,兩代麵具怪人,都死在了井四的手上。


    交替的死亡,讓屍斑成為了無法磨滅的痕跡。


    初代已然知道了一切,知道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他也完全有理由不去原諒井四,甚至在被井四重創的那一刻……他對井四是有憤怒和失望的。


    隻是來到了燈林市,看到了井四之後……他改變了想法。


    初代倒也不是聖母心發作,而是能夠感受到了,井四對於自己情緒的控製,已然不同。


    同時要發動封印大陣,將阿爾法重新封印在新的高塔裏,需要時空力的擁有者。


    且時空力……越多越好。


    他是一個,許衛是一個。


    兩個萬相法身的擁有者,雖然不具備時空力,但是因為法身的特殊——也最終可以擁有時空力。


    而如今的井四,還擁有輪回。


    某種意義來說,井四如果能夠加入,封印成功的可能性,會更高。


    初代走近井四:


    “死人從墳墓裏爬了起來,你就沒有想說的?”


    井四當然想說話,可是千言萬語也無法說盡內心巨大的情緒起伏。


    他最終,將初代抱住。


    “對……對不起……對不起!我那個時候已經喪失了理智,殺了你不是我的本意!”


    “對不起,對不起……”


    井四不斷地重複著對不起。七百年來的瘋癲,讓他在即便清醒後,也有些癡愚。


    但隨著時間流逝,他的神智早已恢複。


    隻是這一刻,井四依舊如孩童一樣的哭泣著。


    原本如臨大敵的兩個追獵者不知所措。


    而感情向來豐富,一路話癆屬性爆表的許衛——也跟著哭泣起來。


    隻是別人哭,會有悲傷的氛圍,許衛哭——就極大地衝淡了這種氛圍。


    “太感人了!讓我想起了我虛構的第一百九十五個幻象和二百二十七個幻象意外重逢的日子!他們當時也是這樣相擁而泣!”


    “啊!我雖然才剛剛認識戴麵具的,以及完全不認識眼前這位,但我看得出,他們是不畏世俗走到一起的兩個人!”


    這糟糕的描述,讓初代身子一僵。


    本來兩個久別重逢的男人,擁抱一下是很正常的事情,卻因為許衛的描述,讓初代不自在起來。


    於是初代緩緩抽開身,安撫井四說道:


    “我原諒你了,井四。”


    短短的一句話,像是解開了束縛井四七百年的枷鎖,井四哭的更大聲了些。


    許久許久之後……這片墓地,終於恢複了正常。


    兩名追獵者,許衛,井四,初代,可以說人類最強大的戰力全部集結在了燈林市。


    這自然非同尋常,初代也說道:


    “井四,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扭曲之主已經從高塔裏破塔而出,這個世界……留給人類生存的地方已經越來越少。”


    “沉溺在過去的痛苦裏自我折磨已經沒有了意義,如果想要獲得救贖,那就做一次真正的英雄。”


    “我們無法想象扭曲之主會做些什麽,但現在……我們幾個,就是人類最大的希望。我希望你能夠加入我們。”


    初代的這番話說完後,追獵者發出了一聲冷哼:


    “他的危險性和不可控性……你難道不知道?”


    這名追獵者,正是死亡航班上,從井四井五白霧手裏驚險逃生的那名追獵者。


    他已經習慣以追獵者自居,這也成了他的名字。


    而另一名追獵者,是有人類名字的,他就站在許衛的身邊。


    在不久之前,正是這第二追獵者救下了尹霜。


    一段複雜的前塵往事,也終於藏不住。


    他本來已經心如死灰,隻是高塔毀滅的那一戰裏,他終究還是前往了高塔所在之地。


    於是見到了自己的女兒——尹霜。


    再後來,作為刻碑人之一的他,遇到了另一個刻碑人——初代。


    初代講述了自己的計劃,準備重新讓高塔困住阿爾法。


    刻碑人原本心如死灰,是不打算參加初代這極有可能是“找死”的計劃的。


    可最終,他為了獲得女兒的原諒,證明當年的事情他是身不由己,證明他也是對抗扭曲的人……加入了初代。


    於是一場轟轟烈烈的計劃展開,刻碑人也隨著初代和許衛一起,尋找另外一名追獵者。


    這很容易,因為神示的緣故,刻碑人很快找到了追獵者。


    兩名追獵者,初代,許衛,便由此而集結在一起。


    而刻碑人,與追獵者本是同源。他擁有過許多身份,也擁有過許多名字,如今的名字,也是他最後的名字,叫尹鶴。


    最後一個扮演的角色,是高塔統治者的家仆。


    尹霜與尹鶴的複雜往事,初代在集結眾人的過程裏,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


    他很佩服那個叫尹霜的女孩,如果不是她,自己根本不可能說動尹鶴。


    總之,這段時間裏,初代製定了計劃的雛形。


    也在這段時間裏,集結了人類陣營的最強者們。


    初代說道:


    “沒有人可以如同高塔創造者一樣,以一己之力封印扭曲之主,哪怕掌握了封印的方法,也需要數人的力量。”


    “井四如果站在我們這邊,我們的勝算會增加很多。”


    許衛說道:


    “但僅僅靠我們幾個擺陣的,還不行吧?”


    初代點點頭:


    “是的,封印阿爾法的過程,也會打開井的通道,按照啟示裏的說法……我們必須要找一個陣眼。”


    “這個陣眼的要求,我記得你說過……越強大越好?要不就你眼前這個怪物做陣眼?”追獵者對井四並無好感。


    在追獵者眼裏,幾個井字級,都是扭曲的源頭。甚至世間所有人都是扭曲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封印扭曲之主事關重大,他不會接受與初代合作。


    反倒是尹鶴,對很多事情的看法有了變化,和同為追獵者的另一位相比——對扭曲不那麽仇視。


    在被尹霜說動之後,尹鶴已然有了豁出去的覺悟。


    “我們施展封印的過程裏,能夠與扭曲之主纏鬥的,唯有井四,且井四本身也擁有了時空力,井四不能作為陣眼。”


    初代否了這個建議,井四不明所以,對於這幾個人的出現,對於老k的出現,他還處在一種“懵”的狀態裏。


    尹鶴忽然開口:


    “要和井四一樣,有著近乎不朽的軀體,且內心善良堅定之人。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夠成為陣眼。”


    “隻是這樣的人……真的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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