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外。


    井二與紅殷還有白鹿,一路上沿著惡墮們奔行的痕跡,經過了惡墮之城。


    井二感受著這裏的氣息說道:


    “這裏有熟悉的氣息,似乎來自我兄長。”


    紅殷牽著的氣球,如今能夠感應到怨氣。小姑娘皺起眉頭:


    “這裏誕生過一個非常可怕的怪物,我能感受到彌漫在周遭的恐懼與怨怒。”


    惡墮之城並非終點,於是兩人一鹿,又繼續前行。


    他們越是靠近曾經的戰場,就越發心驚。


    途經的許多區域,扭曲程度堪比霧內,井二已然明白發生了什麽。


    最終抵達戰場,看到了滿地狼藉後,井二雙手合十:


    “我們來晚了。”


    “為什麽?”紅殷不解。


    距離大戰結束,不過一天時間。


    戰場上還殘存著血腥氣,以及強大生物們戰鬥過的痕跡。


    天空灰蒙蒙的,井二看著天空說道:


    “高塔不見了,神……也出來了。一切都結束了,人類已經失敗。紅殷,雖然我對神漸漸有了些疑惑,但對於你們這些反抗神的存在而言,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


    紅殷還是不懂。


    井二預測起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也許神會出於某些原因,留下一部分人類,但曾經進入了高塔的人類,他一定會竭力去殺死。”


    “所以神的出現……也不代表他可以立馬殺死所有人?”紅殷平靜的回問。


    井二一怔,隨即點點頭。


    他的潛意識裏神無所不能,仿佛就是他腦子裏的設定。


    但紅殷的話也是對的,井二意識到神,還沒有強大到能夠瞬間殺死一切的程度。


    紅殷還是板著臉,心情顯然很不好:


    “那不就結了?既然你說竭力去殺死,就意味著神做這些事情,是存在著難和易的分別。”


    “如果存在著難易差別,就代表這個世界上,也有他坐起來很困難的事情,他的能力不是無限大。否則殺死一個人,和殺死所有人,對他來說應該是一個難度的事情。”


    井二徹底愣住,沒有想到紅殷現在這麽有邏輯思維。


    白鹿在一旁興致缺缺的。它漸漸習慣了,僧侶被少女教訓的場景。


    明明這個僧侶……強到讓人害怕。


    紅殷不怕井二,並非源於井二的佛性。而是井二傷害過白霧。


    但凡是白霧的敵人,紅殷便不會恐懼。


    隻是隨著這些天與井二相處,她確實對井二有所改觀。


    從當初的惡心厭惡,漸漸變成了能夠相互交流。


    井二歎道:


    “話雖如此,但神依舊是神,有著所有生物無法匹敵的力量。再加上我的兄長,他們兩個,不會給人類任何喘息的可能性。”


    “就你有哥哥?你哥哥比不過我哥哥。”


    紅殷並不知道白霧怎麽樣了,雖然上次見到白霧,白霧實力大增,卻依舊不如井字級。


    隻是紅殷堅信,白霧會超越這些井字級的怪物。


    井二對於這一點,倒是沒有提出異議:


    “白霧的確很有趣,他身上藏著我看不透的可能性。此地已經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我們走吧。”


    “高塔呢?”紅殷忽然問道,她望向遠方,遠方隻有從西海岸傳來的鹹鹹的海風。


    不久之前,這裏的確聳立著一座無法丈量的建築。


    但如今,它已經消失。


    井一到井六,都能夠感知到高塔出現。


    也正是因為高塔出現,井二才認為神有可能出現,他想要請教神一些問題。


    但如今,他無法感應到高塔的氣息。


    “是被毀了嗎?”紅殷很擔心。


    井二搖頭:


    “高塔可不是那麽容易摧毀的,但高塔……也不再是那個人類可以居住的高塔。”


    “一直以來,我都懷疑一件事。”


    “什麽事?”


    “高塔其實通向某個地方。”


    紅殷睜大眼睛瞪著井二,這個人打扮像個死禿驢她可以理解,但為什麽說話也要像個死禿驢?


    井二意識到了和紅殷說話應該更直接一點:


    “我也隻是猜測,高塔可不簡單。井都無法波及的區域,對扭曲的隔絕……很絕對,又有極大地容錯性。”


    “我舉個例子,哪怕強悍如我們,進入高塔也會瞬間灰飛煙滅……”


    “甚至連進都進不去,在觸碰人類的返回裝置後,裝置啟動,進行空間易位的過程裏,就會遭受毀滅性重創。”


    “當然,我們不會死。”


    這番話其實代表著六個井字級裏,至少是有人嚐試過通過人類的方法進入高塔。


    但無疑——這個方法失敗了。


    至於到底是井二,井三,井五,還是井一這麽做過,井二沒有說。


    “所以高塔對我們來說,能夠隔絕一切屬於惡墮的氣息,但據我所知……極少數人可以使用惡墮的力量,比如半惡墮,比如一些特殊序列的作用。”


    “甚至飲下了井水的白霧……這些人進入高塔,卻不會引起高塔任何的反應。”


    紅殷這下聽出了重點:


    “高塔的淨化機製很特殊,而且你認為——高塔並不是完全排斥惡墮的。但你的神……”


    井二搖頭:


    “神沒有被淨化掉,這就說明了我的觀點是對的。說明在高塔的某一層裏,惡墮其實已經可以存活。”


    紅殷忽然想到了很好笑的一點:


    “你沒有進入過高塔,甚至沒有看到過高塔,我也一樣。我們兩個不知高塔到底是什麽的人,談論高塔,不是空談嗎?也許我哥哥會更清楚這些東西。”


    灰暗天色下,井二的眼裏閃過悲憫。


    盡管紅殷對於白霧似乎有不小的期待。可是井二眼裏,白霧多半已經……遭遇不測。


    “我見過高塔,在我的記憶裏,或者說在我被孵化出來的過程裏。其實從那個時候起,我就覺得高塔無窮無盡,仿佛通道。”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有想過,也許那座塔,可以通往某個地方。”


    紅殷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井二,大概是沒想到和尚的腦袋還挺有想象力。


    氣球在風中搖擺著,無數邪惡的眼睛藏在氣球裏,因為這些天與井二相處,原本畏懼的眼神,又變成了往日裏瘮人的眼神。


    “我們現在應該去哪裏?”


    “回到原本的地方。”


    “好不容易來了,又回去?”紅殷不滿意這個答案。


    井二卻說道:


    “世界即將發生巨大的變化,各地的扭曲濃度會越來越高。惡墮們也會變得越來越強大。”


    “隻有井所在的區域是安全的,但我並不是要讓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而是去尋找井,因為神的到來,井很可能會發生某種變化。也許我們能夠在那裏,得知發生了什麽,以及即將發生什麽。”


    井二牽著白鹿往回走。


    紅殷看了看遠方,人間隻有荒蕪和死寂。


    偶爾會感應到一些惡墮的氣息,它們在恐懼,也在蟄伏。


    也許不久之後,世界會變成一個徹底扭曲的世界。


    她忽然間,有些擔心白霧。


    ……


    ……


    霧內,農場。


    巨大的高牆破碎,無數黑霧蔓延到了農場裏。


    觸及到了黑霧的孩子們,全部變成了惡墮。


    昔日的草原,教堂,休息樓,如今隻剩下殘骸。


    整個農場,隻有七號農場還算正常。


    因為七號農場的教堂,是井一的複活之地。


    井一的身體破碎,原本的麵容呈現出了無數裂痕。


    就在不久之前,他被一個神秘的光頭,跨越了無數距離,瞬間來到了他和井四身邊。


    隨後在不可抵擋的力量下……他被輕易的打敗。


    至於井四,在井一看來,應該也不怎麽好過,畢竟井四再怎麽強大,也絕對不可能與那個光頭相比。


    那是一種無法想象的強大。


    井一知道,自己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徹底恢複,但最終,高塔消失。


    他最終目的已經達成。


    通過與井魚的感應,井一知道,扭曲之主已降臨人間。


    自己的使命,算是完成了一大半。


    至於農場如今的混亂,井一並不在意。


    教堂外,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女人的聲音:


    “我回來了。”


    “嗯,我受了傷,接下來農場的一切我會交給你打理。”


    “我帶了一個朋友回來。”


    “朋友?”


    如果不是井一現在過於虛弱,他一定會選擇看一看董念魚的朋友。


    在教堂外,與井一對話的,正是董念魚。


    “也不算是吧,你就當是一個玩物。女人,反正農場現在缺人不是麽?”


    聽到這句話,井一放心了些,他吩咐道:


    “將那些被黑霧影響,變成了惡墮的孩子全部清理掉,在我主歸來之前,農場必須和以前一樣,至於孩子……人類所在的桑切斯城裏,有許多願意售賣自己孩子和生育能力的人。”


    董念魚知道這個計劃,所謂的“我主”,就是高塔裏的怪物。


    她不清楚高塔裏的怪物為何沒有出現在農場。


    但她清楚的是,白霧很可能已經死了。


    她不得不考慮一件事,白霧答應自己的事情,是否還能辦到?


    要不要告訴井一,所謂的朋友或者玩物,其實是白霧的兩個臥底?


    董念魚略微糾結了一小會兒,最終沒有將一切倒出來。


    “還有其他事?”


    “沒有了,我會完成這一切的。”


    董念魚離開了。


    最終她做出了自己的選擇,相信會有一天,自己一定可以見到白遠。


    七百年前的恩怨,一定可以算個清楚。


    ……


    ……


    霧外,極地海域。


    方舟起初並不是破冰船,但巨大的體積的確可以在冰海航行。


    兩天的時間,從梅南西海岸港口出發,方舟的目標,就是盡可能前往一個人類較為稀少的地方。


    極地的氣溫很低,但滿船的惡墮對各種極溫都非常適應。


    且不久前登船的人類,也都是高塔裏的精銳,他們同樣可以抵禦極限溫度。


    甲板上,文灝迎著風雪,感受著極北之地的寒冷,在他身後不再是天災,疾病,人禍三大將領。


    穀青玉的裝束有了變化,極地隻有凜冬天氣,他係上了一條圍巾。


    寒風中,圍巾的一端不斷被吹動,長刀與短刀都在腰間,他的身影看著很孤獨。


    他也的確很孤獨。


    最終一戰,幾乎所有人都前往了方舟。


    雖然高塔毀滅了,但文灝有把握能夠避開扭曲之主。


    也許人類還有機會建立自己的文明,海上的方舟,霧內的避難所,都給了人類喘息和修養的機會。


    可這樣的機會,並不屬於白霧和黎又。


    不久之前,人類從高塔外圍撤離,在錢一心的幫助下,所有人都成功來到了西海岸。


    隻有黎又和白霧……被隔斷了。


    五九與黎又有著某種感應,但不知為何,最後傳到五九腦海裏的——是黎又的一句訣別之語。


    “你我的關係,已經解除了,勿念我。”


    他與黎又本可以感官相連,如果黎又死了,他也會死。


    按理說,隻要自己活著,就代表黎又也活著。


    可五九現在沒有這種底氣。


    因為他和黎又像是被徹底隔斷了一切。黎又最後留在意識裏的一句話——也讓五九無法不朝著這個方向去想。


    一種比萬相劫形更為強大的規則,解除了萬相劫形的契約。


    他成了自由之身。


    可五九內心卻很難過。


    白霧和黎又,很有可能已經遭遇了不測。麵對高塔怪物……沒有人可以活下來。


    一個人說勿忘我,往往會被忘記。


    一個人說出勿念我,則往往會被人牽掛。


    “我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是在哪裏?你讓我來,是要跟我說什麽?”


    五九搖了搖頭,冷風無法讓他不思念故人,他隻能選擇找些話題轉移注意力。


    “不久前,白大哥其實來過我這裏,並且解決了我這艘遊輪裏一個非常棘手的地方。”


    “他留下了一些記憶,在某個存儲記憶的地方裏,我遇到了那個地方的主人,那是一個說話很矛盾的女孩子。”


    “她無所不知,在我進入那個地方……嗯,現在叫禁地不合適了,就叫記憶宮殿吧,在我進入記憶宮殿後,她就找到了我。”


    文灝看向五九:


    “同時,她也讓我進入了白大哥的記憶裏,查閱了一些東西。在白大哥的記憶裏,很多人其實無足輕重,但你不一樣。”


    “所以白大哥不在的日子裏,我會與你一起參謀。這船是沒有副船長的,但現在,你就是這艘船的副船長。”


    五九一驚:“這麽信任我?”


    “這麽做可以讓人類很快融入進來,我的船員們,你的朋友們,需要盡快的團結在一起。”


    “我相信白大哥所信任的人,世界也許從高塔裏的怪物出來的一刻起,就進入了扭曲時代,一個全新紀元。”


    “但白大哥一定會回來終結這一切的。”


    “他們也許已經死了。”五九說道。


    文灝不為所動:


    “也許你和白大哥經曆了很多生死,比我了解他,但也因此,你關心則亂。”


    “你不會?”五九反問。


    “我不會,你無法理解我七百年後,再見到白大哥的感受,也無法理解他單獨解決了禁地危機後我的感受。”


    一個孩子,即將被父母拋棄,卻因為一個陌生人的船票,而成就了一段傳奇人生。


    在這個過程裏,他慢慢變得強大,慢慢的迎來了尊敬,也遇到了無法解決的難題。


    可宿命讓他再一次與那個陌生人相遇,對方再一次幫助了他。


    這種宿命感,讓文灝對這位陌生人好感直接拉滿。


    文灝迎著北極地冰冷的海風,頗為豪邁的說道:


    “和你不一樣,我對白大哥,有著絕對的信心,他一定還會回來的。”


    (下一章寫回白霧線,晚上十二點左右會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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